瞿清雨記得這個Alpha,和其他Alpha軍官比起來相對活潑。他抖了抖字帖,長長歎出口氣:“練字。”
出于某種複雜心情加莎提醒道:“根據星網的探測預報,今晚下雨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你沒帶傘?”
下雨,瞿清雨眉心緩緩一收。
傘的問題倒是其次。
宿舍那扇窗遲遲沒有換的原因在于那是兩塊,需要機器工人維修。在他住進去前為了避免大風導緻窗戶倒塌用膠帶在周圍貼了整整一圈,今晚下雨的話,他會遇到一些麻煩。
比如再次感冒。
果然,臨近下午四點,暴雨傾盆。
這幾年極端天氣越來越多,雨下得像是天被捅破了窟窿,一層層白霧雨汽從地面湧上來,聖瑪格廣場頓時跟湯池一樣,咕噜噜冒泡。
雨水頃刻間淹過腳背。
瞿清雨彎腰将自己的褲腿朝上挽,很輕地“啧”了聲。
他腰不舒服,不得不靠在牆邊,借以支撐身體的絕大部分重量。
十八名Alpha軍官将近三千名新生送回宿舍,他們有客用艦體,一艘能容納數百人,速度也非常快。再後面剩下瞿清雨和赫琮山,顯然他們都感到棘手,彼此面面相觑。
地面的水又深了一層,沒過腳踝骨。瞿清雨低頭看了一眼,善解人意地說:“有人順路的話送我回醫院就行,沒有我先等等。”
他對Alpha不抱任何多餘期望。有人願意帶他一程是對方好心,沒有也是理所應當。
赫琮山在他旁邊,教官向他報告最後一個新生安全無虞回到宿舍。他一心二用在通訊器上接收消息,明顯皺了下眉。
“許錫沒給你修窗戶?”
瞿清雨怔了一下,很快笑起來:“是啊長官,你要邀請我去你的公寓嗎?”
雨下太大了,不少Alpha軍官褲腿身上都濕得難看。雖然Alpha天生抵抗力強,但也不是用在這種地方。赫琮山将通訊器收回,讓加莎他們回去。
許錫不可置信:“什麼?你讓我現在去修窗戶?赫琮山你再說一遍?這麼大暴風雨你讓我給你修窗戶?”
瞿清雨一怔,隔着一層霧氣橫生的雨簾,Alpha軍官側臉被放得柔和。
赫琮山從兜裡掏出一根雪茄,那根雪茄被水淋濕了。瞿清雨正明目張膽地看他,發覺他眉頭又皺了下。
“明早之前。”
許錫尖叫:“你知道嗎赫琮山!老子感冒了!感冒了媽的!阿嚏——咳咳咳!”
赫琮山一時沒回他的話,因為一抹火光在不遠處綻開了。Beta青年湊上來給他點火,他整個幾乎鑽進了自己懷中。
睫毛太長了,在不明顯地顫動。攏住點火器的手細長。
許錫:”我真的感冒了!”
赫琮山平靜地問:“隻有你會感冒?”
瞿清雨驟然擡了下頭,青綠色火焰錯開了。
他和赫琮山對視。
許錫驟然沉默,捂着發汗的身體躺回去:“明早之前,上校,我錯了。”他含混地說,“幫我說聲對不起。”
瞿清雨又一怔。
赫琮山直接把影像投放,許錫那張蒼白的臉出現在半空中。他鼻子通紅得厲害,左顧右盼一會兒,虛弱地說:“對不起,我忘了這事,最近新生調宿舍的太多了……好吧我不是給自己找借口。明早之前我會找人把你的窗戶修好,今天你就……”
他誠懇地看向赫琮山:“看在我們這麼多年交情的份上,幫幫忙?”
赫琮山眉心壓得更深。
“不用了。”
瞿清雨察覺到自己拒絕得太快,他能對惡意視若無睹,卻很難拒絕别人的善意。他的嗓音變得幹澀,頓了一下,才流暢地找到理由:“我去醫院,我今晚要值班。”
赫琮山挂了許錫的通訊,改撥另一個。很快,華西崇出現在許錫出現過的位置。瞿清雨目瞪口呆地扭頭,赫琮山照舊沒什麼表情,不過示意他朝前看。
華西崇一邊“嘩啦啦”地翻雪花一樣的看診記錄一邊中氣十足:“他今晚不值班,最近兩天不用來醫院。記得讓他吃藥,我懷疑他的感冒沒好!對了,上校,請務必盯着他把藥丸吞進去。”
華西崇用長輩陰陽怪氣的口吻表達不滿:“你知道,有些小朋友嗓子眼細,往往這個時候,他們會想方設法逃避吃藥這件事!”
“我在辦公室沙發底下清理出來五十八顆藥丸!”
沉默。
再沉默。
就算是再遊刃有餘的人碰到長輩向自己正在追求的人告狀也會卡殼,瞿清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語言系統:“……上校。”他絞盡腦汁了一會兒,決定先解決重要的事,“你要繼續抽剛剛那根煙嗎?”
赫琮山低着頭,他的通訊器總有海量的消息。白光反射在他高挺鼻梁和面部,瞿清雨錯覺他唇邊浮現不那麼明顯的笑意。
“我們商量個事。”瞿清雨清了清嗓子,說,“我的感冒已經好了,絕不用吃藥。”
這麼兩句話的功夫,赫琮山的懸浮艦到了——他的懸浮艦是一艘長得像大魚的小型艦體,兩側銀白,劃過雲層時像翻卷的海浪。
“煙。”他一邊處理公事一邊朝瞿清雨伸手。
瞿清雨深以為此事有躲避可能,把口袋裡所有的煙全部掏了出來。包括長短粗細不同香味共十四根:“哪一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赫琮山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才擡手收攏了。
瞿清雨手心一空。
“沒收。”Alpha軍官收起通訊器,再一次和他對視。
瞿清雨:“……我要回醫院。”
赫琮山說一不二:“吃完你的藥。”
中間的停頓令瞿清雨懷疑自己遭受了報複。
他突然笑了,說:“可以。”
“上校,你做好準備跟我共進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