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苦寒的味道沖淡花香,仿佛自地底深處滲透出,像極了死亡。
聞炤也陷進黑暗。他很輕地笑了一聲,依舊倚窗。
“江雨行。”他喊出他的名字,似乎很困,聲音懶洋洋。
“雲滇本地人,今年17歲,有一家祖上傳下來的喪儀用品店;父母都是月相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于7年前去世;照顧長大你的外公外婆也在兩年前相繼離開,如今孤身一人,還辍了學。
“你在一年前認識了那兩個狐朋狗友;你們都是散人,昨天晚上之所以出現在五台峰,是因為接了黑市裡一個收集低階晶核的任務。但很可惜,沒能完成。
“我說的都沒錯吧?”
江雨行靜靜聽完:“廢話真多。”
黑暗更濃,淹沒了床面,向床頭油畫翻湧。苦冽的味道裡翻起一股腐爛的氣息,是房間裡的木制物在腐朽。
“還以為是個小啞巴,原來會說話。”聞炤冰藍的眼睛裡一點寒光閃過,語調還是帶着懶散,手往虛空中一伸,抓出那把豔紅如血的刀。
空間被一刀斬裂,他轉瞬逼近江雨行,長刀悍然劈落。
哐當。
有什麼東西被掃到。
江雨行躲得很快,側身之後借勢旋身,拉開距離,跳起來踩上床頭柱。
聞炤緊随着轉向他。
第二刀落下。這一次,斬向的是高過了半米的死域。
黑暗自刀鋒劈斬之處退開,但當一擡,又如潮水上湧。
聞炤看得笑了,幹脆不再糾纏,學起江雨行跳上書桌,但因桌腳被腐蝕,一開始沒站太穩,晃了一下。
“看來是鐵了心要殺我。”聞炤小腿上已經沒了褲管,長褲被暴力改成短褲,他輕聲一歎,露出不解:“我們有仇?”
聽見這話,江雨行目光銳利殺向他,聲音冷冰冰:“拿了别人的東西,是要還的。”
“哦?我拿了你什麼?”聞炤愈發疑惑。
“呵。”
死域沸騰。黑暗裡有更黑暗的東西聳立而起,砰的沖開桌面木闆,像手掌一樣張開,再狠狠合攏。
“二重死域?”
聞炤驚歎,閃身閃得匆忙。
他落在何處,“手掌”随之而起,眨眼不到,房間之中沒了可無立足之處——除了和江雨行相隔兩米遠的另一條床柱。
他不假思索躍過去,站穩後“啧”了聲:“你肯定不是人類。”
“人類?我為什麼要是人類。”江雨行的反問句也說得像陳述。
話音還沒落,兩隻“手掌”從死域中隆起,快如閃電,向着聞炤在的那條床柱沉沉并攏,力道之重,足以将一頭大象碾成碎骨。
砰!
碎木翻飛。
但依舊沒能擊中聞炤,那家夥躲得太快。
江雨行眼皮一掀,在他閃身的同一時刻化五指為利爪,撕出一條空間裂口。
通道出口正好是聞炤的落點,兩人幾乎貼臉。江雨行的手更是位置巧妙,穩準狠扼上聞炤咽喉。
然後——
咚!
他掐着聞炤脖頸落進死域的黑暗裡,砸穿将散未散的床架,将人重重摁上地闆。
大理石面凹陷,聞炤的刀被震得脫手而出。
兩人相距咫尺,濃黑阻擋不了江雨行的視線,他冷眼注視聞炤,手上再加力度。
“唔……咳!”聞炤抓住江雨行手腕,艱難地換氣和開口,“我能、說句遺言嗎?”
“你的眼睛很好看,我會把它擺在架子上當裝飾品。”江雨行說。
“……謝謝?”聞炤笑了,稍微偏頭,腰腹驟然發力!
死域中又是一道悶響。天旋地轉,兩個人位置互換,聞炤攥着江雨行把他摁到下方,再把他爪子往頭頂一按,從虛空裡抓住某件東西,向下一铐。
咔哒。
江雨行的一隻手被鎖在地闆上,但他沒有立刻嘗試掙脫,而是擡起另一隻尚且自由的手,化作尖爪抓向聞炤胸口。
血的味道滲到空氣中。下一秒,江雨行這隻手也被扣住,然後被按到頭頂上。
也是在這時,死域當中出現異狀。一團一團暗紅的光亮了起來,朝着四面放射出細長光線,瞬息間相連相接。
——那都是聞炤停留過的位置。
然後光芒大放,開始對水霧般的黑暗進行驅逐。
山林裡清新的草木味道随着夜風闖進室内,腐朽寒苦的氣息消退;纖細的眉月伴着幾點星辰重新爬到窗台外,一點點照進光亮。
死域被破了。
聞炤悄然無聲間布下了一個咒。
啪。
他放開江雨行,走到床頭,按下那裡的燈控。
明亮柔和的光芒從天花闆上灑落。房間裡全是狼藉,木制家具被死域泡得軟爛,地闆和牆也又秃又黃,放眼一望,見不到一件完好之物,就連高高挂在床頭的油畫都已褪色。
仿佛眨眼間走過了數百年。
“不愧是死域啊。”聞炤感慨着,撿起地上的刀,踢開支離破碎的床架,蹲到江雨行身側。
鎖住江雨行的是一隻手環,形似數字8,一端沒進地面,密密麻麻的圖案和符号從環面延伸向環内,再由内及裡,依次亮起又依次暗滅,循環往複、無窮無盡。
江雨行眯起眼,将手往外一拽,一點幽暗自指間升起,但緊接着熄滅散去。
他的力量被禁止了。
“鳥爪子,難怪那麼喜歡站在高處。”聞炤伸指戳了戳江雨行爪子上的指甲。
那指尖瞬間鋒銳。
聞炤立馬往外躲,躲了三四秒又湊回去,繼續打量江雨行。
“你為什麼沒事。”江雨行瞪着他。
“也不算沒事,這不是被你抓出血了嗎?”聞炤擡起手,把帶着血迹的前襟展示給江雨行看。
江雨行狠狠瞪他。
“小鳥,你打不過我。”聞炤笑吟吟地說,“長得倒是很乖巧,适合挂在牆上。”
他抓出一根頭繩,慢吞吞把披散下來的頭發紮好,伸了個懶腰,走向門口,拐進隔壁房間。
那是衣帽間。
他慢吞吞地把身上的破爛布條換了,抓起刀往空中一斬。
刀光寒冽。
但當出現在院子裡的一瞬,聞炤表情沉了下去,腳步微踉,伸手扶住樹幹,往外吐出一大口鮮血。
“啧,大意了。”他臉色極蒼白,語氣似笑非笑,揪住胸口,低頭沉默片刻,輕聲嘀咕:“原來是你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