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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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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齋内寂靜無聲,惟有幾束稀疏的燭火時不時地“噼啪”作響。

崔文純剛剛沐浴了一番,松松垮垮地套了件外袍,披散的長發尚且沾染着水意。他背朝屋門,一面用巾帕擦拭頭發,一面于桌案邊坐着閱讀内禅的具體章程。

楚尚楓就卧在床榻上,他脫去了衣衫,不顧肌膚袒露,正抱着冰涼的瓷枕睡得香甜。崔文純醒來後聞知楚尚楓日夜飲酒,不由動了怒,嚴令他從此不許暢飲——又惟恐楚尚楓陽奉陰違,便留他住于書齋内,也能讓自己牢牢看住他。

直看得雙目酸澀,崔文純才合上了這本由端欣、喬洪吉一同執筆編寫的内禅章程。他提筆蘸墨,準備按照自己對三生天子一貫的了解開始草拟禅位诏書。都已基本想好了措辭,他陡然念及禅位诏書将由皇帝禦制,不需自己越俎代庖。

迷茫之際,崔文純拿着筆,一時不知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麼。

似乎隻有等死了。

數日後皇帝禅位、太子登基,彌天大禍頃刻即至。堂堂公府高門,到時必定蕩然無存。

是時候與夫人和離了。

崔文純鋪開紙張,以那筆曾得三生天子盛贊的行書如是寫道:

紅塵抱真,潔而無垢。清虛常話,志在天雲。惟願太初守命蒂,遂去與物放閑心。孤身行路,俯仰猿鶴春無邊。清娛自養,人寰從此免斷腸。

落款為“為夫崔文純謹書”。

擱下筆,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自己能做的隻有這些了。再加上金陵、錢塘的幾處宅院田莊,足夠冷之意此生安安穩穩地求仙問道了。

正待朗聲呼喚小厮将和離書給冷之意送去,崔文純卻瞧見楚尚楓尚在昏睡,隻得自己拿了,繼而往門邊來。還沒出門,房門反被先行推開。莫元舒頭戴東坡巾,身上仍是那件月白色長袍,神情凝重地邁步而入。

二人相望半晌,并無言語。

崔文純把和離書往袖中一藏,喟然道:“你不該來。”

“那你說說,我應該在哪兒?”莫元舒回身掩合房門,緩緩将崔文純逼到了桌案旁——一面打量着崔文純身上單薄的衣裳,一面向他伸出了手,“别藏了,拿來我看看。”

崔文純無奈地如實奉上:“和離書而已。”

莫元舒細細覽畢,随手将和離書往桌案上一擱,猛地摟住他便吻了上來。崔文純心知楚尚楓正在不遠處的榻上倒頭酣睡,趕忙扭頭避開了火熱的雙唇,低聲說:“現下正是緊要關頭……你不應該在這兒。聽話,回東宮去。”

“我就是從東宮逃出來的,”莫元舒掐着崔文純的下颔,生生地啃咬上去,“聽說你病得厲害,怎麼弄的?”

“喝多了酒,撒潑罷了。”崔文純難為情地别過頭去,“這麼點兒變故怎麼也被你知道了?”

“怨我,我一直被蒙在鼓裡。”莫元舒先是歎了口氣,轉而又去啃噬他的耳垂,“你的胃一向要命,往後少喝酒——樸懷,收拾收拾,咱們走。”

“走?”崔文純顯然一怔。

莫元舒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咱們抛下現有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京華,去一個隻有彼此的淨土。”

“你是不是也飲酒了?”崔文純啞然失笑,擡手碰了碰他的臉頰,“不紅不燙……怎麼還說上醉話了?”

崔文純的反應完全出乎了莫元舒的意料。

在他的設想之中,樸懷會立刻應允自己的提議,二人乘夜拾掇細軟,待明日城門開啟後就出城去,從此再也不回來。他甚至都想好了先去什麼地方——廣陵是他的故鄉,上次因南下賜劍而未能一覽名勝,此番他要與樸懷進香大明寺、同遊瘦西湖。

補上,全補上。

“樸懷,這不也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麼?”莫元舒牽過崔文純的手,将他緊緊抱在懷裡,“我帶你走,我帶你走!”

崔文純任由他抱着,并不掙紮:“你若是走了,令尊的清譽又待如何?”

“崔缜、施世修亡故,我的仇人皆已魂赴黃泉。”莫元舒悶悶地說,“不論平反與否,滿門親眷都回不來了。與其讓更多的活人為此葬身,不如點到為止。”

“令尊的冤獄由叔父與世伯合力鑄成,卻絕非是二人身死便能終了的恩怨。”崔文純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如矜,我告訴過你,不要為了我而做你所不願做的。倘若沒有我……且小侯爺還活着,你也會對他施以寬宥麼?”

莫元舒愈發用力地環抱住他,始終一言不發。

“叔父與世伯的所作所為……錯了。錯了就是錯了——既然錯了,理應予以糾正。死者雖已身入陰曹,但依舊期盼着陽世的平反昭雪。況且……令尊的蒙冤而死原本就算極佳的由頭,東宮僚屬是不會放過我的。”

“‘莫度回’,多好的名字。”莫元舒恍若未聞,一心沉醉于自己的思緒之中,“‘别打算回來’。明明我才是他的兒子,連我都不念着平反了,你倒比我還上心。你知道東宮要殺你,卻仍不肯與我一同遠走避禍……崔樸懷,你想死,對麼?”

崔文純坦然承認:“我活膩了。”

聞言,莫元舒怒極反笑:“你活膩了?那我算什麼?”

“人活着……需要莫大的勇氣。”崔文純原以為自己會落淚,話一出口反而十分平靜,“我曾經也是想要活着的,但太難了。我很疲倦,也很厭煩,故而渴望前往那個再無痛苦、再無紛争的彼岸。至于你……我的确心儀于你,可這并不意味着我要永遠陪着你。”

莫元舒如遭雷擊,登時後退兩步,震駭不已地望着他:“樸懷……你……你……怎麼……你是在埋怨我沒有及時來探望你麼?我可以解釋……我可以解釋……是翁策之……”

“如矜,我沒有埋怨任何人。”崔文純肅立桌旁,定定地注視着面前的男子——自己的愛人,“我隻是在疑惑,疑惑自己為什麼要托生在這世上。生來便套上了萬重枷鎖,還必須被一生一世地幽禁在這座府邸裡。”

“可我是來帶你離開的……”莫元舒喃喃地說,“你厭惡崔府,那就随我離開……”

“叔父在時,我覺得枷鎖是他。現下他死了,枷鎖仍在。事到臨頭我才明白,是我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我每活一日,枷鎖就在一日。”崔文純向莫元舒點頭示意,“如矜,我要獨自破除枷鎖,不需要你為我……”

“胡話!”莫元舒深吸了一口氣,緊咬牙關,“你答應過我……難道都不作數了!”

崔文純黯然垂首,以此避開了莫元舒灼熱的目光。

他走不動這條人生路了。

累了,真的累了。

崔文純隻一轉身便坐回了桌案旁。

莫元舒一把扣住他的雙肩,強迫他回身面對着自己,話語悲憤不已:“樸懷,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為何不肯與我遠走高飛?”

“如矜,我走不了了。”崔文純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若是走了,夫人怎麼辦?滿宅的仆役又怎麼辦?東宮的人絕然饒不了他們。”

“你總是在為旁人打算……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怎麼辦!”莫元舒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文房四寶一陣晃動。他死死地瞪着崔文純,近乎哽咽一般地逼問:“我又該怎麼辦!”

“樸懷……你們……”

一道慵懶中夾雜些許疑慮的聲音響起,莫元舒迅疾擡眼望去——書齋的陰影之中,楚尚楓緩緩坐直了身子。他衣冠不整,睡眼朦胧,顯然還未醒個明白。

見此情形,莫元舒心内難免燃起了萬丈怒火,厲聲道:“崔樸懷!你竟敢讓他睡你的床榻!”

崔文純歎道:“你知道我的心意,别吃飛醋。”

一句話讓莫元舒啞了火。

“正秋,我與如矜有話說,你先出去吧。”

其實用不着崔文純吩咐,楚尚楓早已火速穿了衣袍、靴襪,立時快步向書齋外走去。他與莫元舒錯身時互一擦肩,彼此對視了片刻。莫元舒原本還心懷怒意,卻隻能自楚尚楓僅存的左眼中望見深切的動容——隻需一瞬,莫元舒就讀懂了楚尚楓的眼神。

樸懷不會走。

待房門再度開合,莫元舒再也無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口中喃喃道:“樸懷……樸懷……”

看着愛人通紅的眼眶,崔文純驟覺心軟,立時站起身,向他張開了雙臂。二人緊緊相擁,複又唇齒糾纏了許久,聽得崔文純說:“如矜,回東宮去。為令尊洗雪冤枉,為親眷讨還公道,為太子掃平門閥,為社稷重啟中興。回去吧,他們比我更需要你。”

“樸懷,我求你了,你随我走吧。”莫元舒潸然淚下,他死死地摟着懷中那具愈發單薄的身軀,“他們要取你的性命……我怕是阻攔不住。若是你死了,我還怎麼活……”

“叔父與老侯爺雖已身故,終歸不算是償命而死。于令尊而言,這極為不公。或許你當真不視我為仇雠,但……”

莫元舒急道:“我是貨真價實的莫氏族人,連我都已決心不再追究了,難道這還不行麼!”

“我的小祖宗,你怎麼還看不明白。”崔文純笑着親了親他的嘴唇,小聲道,“東宮想讓我死,令尊的冤獄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倘若你我一同逃了,太子必定布下天羅地網,到時咱們誰也活不了。還不如你回到東宮——從此我在明、你在暗,兩相籌謀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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