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薇之經過琢磨,心道這個店子肯定是沒法兒再住了——就算不會再出那種事情,也架不住她神經衰弱啊。硬着頭皮往下住的話,她多半會一整夜都把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明兒能不能起得來都是個問題,更别說還要跟程和景一道出門了。
假如更換酒店的話,在這個點兒進行也是夠折騰人的,十有八九會累得夠嗆。左右一權衡,段薇之索性應了下來:“那好吧。今天晚上就打擾了。”
轉身回到那房間中,段薇之把行李箱合上拎出擱到櫃台旁邊,在程和景的幫忙下辦完後續手續,同她一道兒走出小旅店,上了車子。
今晚夜色清明,寬闊的街道上時不時有一些落葉乘着風打着轉兒落下,為鋼筋混水泥的城市平添了幾分柔軟的詩意,微涼的風如同層層海潮,順着皮膚紋理遊弋蔓延,仿佛能将内心的褶皺盡數抹平。
程和景把車子開到一半兒,見邊上有個便利店,停下來去買了點東西。
就在兩人回來準備上車的時候,旁邊一個蛋糕店員工拎着一大袋子東西從明亮的蛋糕店中推門而出,手腳麻利地将它們丢進了旁邊一側專門放賣不完的食物的回收桶裡頭。
沒多大會兒,一位穿着樸素的老人牽着個雙眼明亮的小孩子從暮色中出來,走過去打開回收桶,把那袋子上打的結解散,佝偻着身子在裡頭挑挑揀揀了起來。
篩選半天,老人從裡頭找出了一個看起來挺漂亮的小蛋糕。
借着路燈的光暈瞧了一下,老人嘿嘿笑着,遞到旁邊小孩兒的手中,說:“生日快樂。”
小孩兒捧着那一小盒蛋糕,本就明亮的眼睛瞬時變得更亮了,比過年時收到了千元大紅包的小朋友還滿足。
老人轉過來繼續窸窸窣窣地在裡頭翻着,時不時撿上一些東西放回自己攜帶的布袋子中,倒也沒多拿,等到差不多了,便牽着小孩步子蹒跚着朝着某個方向離去,漸漸隐沒在了濃郁的黑暗裡頭。
段薇之看到那一幕,好奇地問:“是乞丐嗎?”
“看樣子應該是住在附近的比較貧困的居民,”程和景說,“其實這邊窮人也挺多的。”
段薇之明白了,随即喃喃:“但還是挺幸福的對不對?”
“嗯?”程和景轉頭看着她。
夜風中,段薇之的眼眶和鼻尖莫名泛着一點隐隐約約的紅,似是被方才的事情勾出了某種回憶。
撩過被風揚起的發絲夾到耳輪後,段薇之對上程和景的目光又避開,擠出個笑來指指方才那倆人離去的方向:“就是說那個小孩子啊。盡管家裡人很窮,也還是沒有忘記他的生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不失為一種幸福了不是?”
話是沒錯,程和景卻還是有點費解:“正常情況下,應該都是不會忘記的吧?”
段薇之忽然笑起來,眼睛彎彎地說:“那可不一定。得看家長是什麼樣的人。有些家長是不會記得的。不過好像也沒什麼關系。你知道,人的适應能力是非常強大的,時間久了,就也不會在意生日了,甚至至覺得不過也是非常正常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程和景沒再繼續往下說任何,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她突然想起了段薇之先前說的一些醉話。
夜裡多少有點兒寒涼,在又一陣風襲來,扯得發絲飛舞時,段薇之箍着平坦的腰腹,收回視線低頭看了下地面:“我們回去吧。”
“好。”程和景點點頭,打開車門坐上去,等待代駕。
興許是白日裡跑了太多地方,忽然歇下腳來自會被倦意所吞沒,以至于段薇之在車輛搖晃中,不知不覺地便睡了過去,直到抵達目的地,方才清醒過來,捂着嘴巴打了個呵欠。
随着程和景一并進入公寓,段薇之蹲下身打開行李箱,從裡頭取出一些衣物和潤膚霜,便進入浴室開始了洗漱。
随着密密麻麻的透明水珠從花灑裡頭噴薄而出,皮膚不多時便被水和熱氣給裹滿了。
洗澡果然是十分治愈人心的一個項目,段薇之莫名地就産生了一種自己身處天堂的感覺,渾身血脈以及緊繃的神經,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松弛。
等她換好睡衣從裡頭出來,外邊兒燈依舊亮着,把地面和金屬器皿都照得亮堂堂的,程和景人卻不在裡頭。
也不知道是去哪裡了。
也沒細想,段薇之把洗好的内衣挂出去後,便去浴室的小櫃子裡頭翻出一個吹風機,對着鏡子将頭發認真仔細地吹了起來。
巧的是,她剛将頭發吹幹,外頭便傳來了咔嚓一聲響。
走出去一看,隻見程和景一手拎着袋東西,一手拿着手機打電話地從外頭走了進來。
知道人家是大老闆大忙人,和自己這種混子不一樣,段薇之非常識趣地沒有去打擾她,轉身走到一邊的沙發上頭窩進去,捧起手機玩小遊戲。
就在她玩得入迷的時候,程和景踩響地面,來到了她邊上。
随着一個陰影罩過來,對方聲音也響了起來:“給。”
段薇之一擡眼,一個袋子被遞到了面前,在燈光的照耀下閃爍出細碎的光暈。
“這是?”段薇之收回手機,面露遲疑。
程和景直接将東西放到了茶幾上,說:“打開看看?”
段薇之把手機放到一邊,傾着身子将那袋子輕輕打開。
“這是……”段薇之吃了一驚,擡眼望着程和景,愣愣道:“小蛋糕?”
“嗯。我也不知道你流傳在網上的資料是不是對的,總之……”程和景看着她:“生日快樂。”
這一次,段薇之終于沒能忍住。翻江倒海的酸澀感湧入鼻間,令她倏地擡手捂住了嘴巴。轉瞬間,她的眼睛裡頭就像是落下了一片星湖,泛起波光點點。
“謝謝……”段薇之捧着那個小蛋糕,想要将眼睛裡頭的液體給重新憋回去,可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她越是想這樣做,就越是做不到。
“啊真是……”段薇之看着那小蛋糕,垂下眼睑,手指頭在外包裝上輕輕地刮着:“我其實都差點兒忘記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
是真的差點兒忘了,并不是誇張的形容而已。
“怎麼會連自己生日都忘記?”程和景還是有點難以想象。
在她家,幾乎是每年過生前幾天,她媽就會開始唠叨了。從那天程和景應該穿什麼,到應該去吃什麼,玩什麼,都會叨叨個不停。
所以,程和景在她媽媽的陪伴下,永遠都很難忽略這個日子,更别說忘記了。
“我……”段薇之皺了下眉。
是啊,為什麼會忘記呢?
她爸媽本來也會給她過生日的,直到她爸媽離婚後。
離婚的第二天,她媽媽就進入了一種不吃不喝,隻靠喝酒度日,再時不時打電話去咒罵一下她爸新歡,以及拽着段薇之大罵絕對不要喜歡男人,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的狀态中。
再後來,家裡頭的很多活兒也落到了段薇之身上。
别的小朋友回到家都是什麼也不用做,隻需要寫好作業吃飯就行。她不是,她家是她做飯,做完後去房間叫她媽媽出來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