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也是潮濕朦胧的。

陸清舟穿着白西裝，一條灰色西裝褲，外搭着醫生袍，看樣子成熟幹練。

但他此刻蹲在華燈初上的路邊，将臉埋在膝上前後亂晃，看上去失魂落魄。

君禦臣出差一個月，今天突然回來搞了個突擊查崗。

煩死了啊啊啊！

“小夥子。是你剛剛高德打車的嗎？”

陸清舟擡頭，看着停在路邊的網約車，低聲嗯了一聲，開門上車。

手機屏幕一亮，陸清舟更煩了，修長發白的指尖點開微信置頂：

呵呵，君禦臣的頭像和他本人一樣讓人琢磨不透，純黑。

陸清舟都不知道君禦臣頂着這樣的頭像是怎麼和客戶談下那些十幾億的單子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做殡葬業的。

陸清舟的頭像就正常多了：一隻沐浴陽光的小橘貓。

黑頭：【在哪裡。身邊有誰。還有幾分鐘回來。】

小橘貓：【車上。一個人。十分鐘。】

黑頭：【我來接你。】

小橘貓：【不用。】

對話嘎然而止。按理說君禦臣剛回來，按正常情侶的相處模式，應該是陸清舟去詢問一些出差的事。但陸清舟現在看見這個對話框都想吐，給君禦臣發消息？做夢吧他！

在這場“精神控制”的戰争中，看似陸清舟被時時刻刻監視，但實則陸清舟卻占據絕對的主動權，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拿捏了誰。

陸清舟猶豫半晌，在對話框裡輸入幾個字：

【分手吧。】

陸清舟的食指上一枚小痣，輕輕晃動着，停留在“發送”鍵上遲疑。

雙方隔着電話線沉默好久，君禦臣終于按耐不住：【一個月沒見，有想我嗎？每次都是我主動給你打視頻，哈哈。】

君禦臣發出“哈哈”和他的形象極為割裂，這代表着君禦臣在調情和緩和氣氛，甚至帶着一絲讨好。

……

陸清舟沒有理他，表情厭惡。緩緩将那三個字删除，冰冷蒼白的指尖一觸，删了對話框。

“師傅，開快點。”陸清舟語氣像蔫了的茄子。

司機不停地按着喇叭：“開不快，你看看這堵車。今天520，這時間點大學生出街，情侶跟下餃子似的。”

陸清舟有些煩躁，伸手捏着眉心閉目養神。

司機通過後視鏡瞥了陸清舟兩眼：“小夥子，這才不到晚上九點，520怎麼不和女朋友逛逛呢？”

“沒有女朋友。”

“啊？那和朋友去聚聚啊。”

“也沒朋友。”陸清舟閉着眼回答。

“你這不行啊小夥子，人要跟社會接觸啊，你看看，從你上車就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人啊，要多和開朗的人接觸。你這是要去高新區吧？高新區那邊都是高級住宅，有錢人都喜歡住那裡。我就不喜歡，死氣沉沉跟一片墓地似的。咱們這邊多活色生香啊！”

陸清舟睜開眼輕笑：“是了。我也不喜歡那邊。”

“哎你說，他們有錢人怎麼就喜歡住那種地方，非要活成一座孤島。”

陸清舟笑出聲：“可能。有錢人都有病吧。”

“哈哈對對對，就是這樣小夥子，你笑起來很明媚的，别被别人影響了人生。”

陸清舟望着窗外地攤上十塊錢一朵的玫瑰花沉默。他也好想，有人可以牽着自己的手來到這地攤上，在情人節給自己送一朵玫瑰，然後一起看看着人間煙火。

君禦臣永遠不會懂的。

*

穿過古杉大道，一座仿西歐城堡的别墅映入眼簾。别墅紅牆，頂部呈拱形。

像個籠。

滴的一聲，門開了。

陸清舟剛要開燈，奈何恰巧停電。隻有客廳前的應急燈發出暗淡金光。

“去哪了。”沙發上傳來陰郁的一聲，君禦臣淹沒在黑暗中。

“看病。”陸清舟換上拖鞋徑直去浴室洗臉。

君禦臣從沙發上起身，倚在浴室門上，将一束價值300萬英鎊的朱麗葉玫瑰遞上。

“情人節快樂。”

“嗯。”陸清舟習以為常，看都沒看一眼。

君禦臣的儀式感很足，每次送玫瑰都是朱麗葉、路易十四這種奢侈花種。提前一天走私人航空，從英國代購過來。

但是在陸清舟眼裡，這些冷冰冰的花束，不過是給這段陰暗的愛情加上一層冰冷的粉飾。

君禦臣也習慣了陸清舟的冷淡，輕輕将花放下，走到陸清舟背後抱住他：“今天我去看伯父伯母了。伯父問我倆的婚事。”

沉默半晌，君禦臣吻着陸清舟側頸的那粒小痣：“清舟。我們訂婚吧。”

陸清舟漱完口，面無表情地撩了撩頭發，掙脫君禦臣，徑直走出浴室：“再說吧。”

猛然他手腕一緊，君禦臣扯過他，低聲詢問：“為什麼。你不願意嗎？還有，你今晚，去給誰看病了。”

陸清舟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疲憊：“我們學校有義診。我去社區義診了。我昨天就給你說過了。況且我也沒超時，現在不到十點。”

君禦臣追問：“怎樣的病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有問你微信嗎？”

……

陸清舟氣得全身發顫，強行忍着怒氣将手機扔到沙發上：“你去查。”

看着君禦臣像條獵狗追逐飛盤一般去拿手機，陸清舟冷笑一聲，一言不發回到卧室換上他的銀絲睡衣，有點微涼，陸清舟将醫生袍又披在睡衣外。起身去打開了雙人床邊的充電燭台。

那燭台是半米高的青銅燈盞，當初陸清舟癡迷三星堆，君禦臣花了百萬做了一件高仿。二十根電子蠟燭照的整間屋子柔光粼粼。

君禦臣點開陸清舟的聯系人，很好，除了父母依然是7個人。又查了查定位追蹤，确保陸清舟一天都是待在醫院科室，這才松了一口氣。

但他卻突然發現陸清舟将自己的備注改了，再也不是愛人，而是冰冷的三個字母：jyc。連後綴上的愛心都取了。

君禦臣來到沙發前，将陸清舟摟進懷裡，輕聲詢問：“為什麼把備注改了。”

“不為什麼。不喜歡。”陸清舟沒有反抗君禦臣，但也沒有回應他，拿着iPad刷着Acanoe的微博。

君禦臣一怔，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将懷中人抱得更緊了些。

很奇怪的，君禦臣限制陸清舟和其他男人的接觸，卻對陸清舟的追星格外寬容。

幾條熱搜引起陸清舟的注意

【陝西省發生特大暴雨，君禦臣向陝北地區捐助十萬所簡易安置房，500車救援物資也已送達。】

【君禦臣前往一線抗洪救災，成功在河灘口救出十名被困群衆。離别時災民相送。】

……

陸清舟一愣，擡頭看了看君禦臣。君禦臣隻要将陸清舟抱在懷裡時就分外心安，此刻正閉着眼養神，神情安然。

陸清舟一直冷若冰霜的面色舒緩下來，繼續翻着評論區發的救災圖片。

【圖片】君禦臣穿着救生服，滿臉泥水，在崩塌的山林間指揮着帶過去的志願者。

“配合抗洪官兵，挽救生命！”

志願者被君禦臣感染，個個振臂高呼。

【圖片】君禦臣從倒塌的碎石堆裡救出一個被困42小時的五歲女孩。女孩大哭着從石堆裡向君禦臣伸着手。

君禦臣将她抱出後，在女孩額間一吻，随行記者拍攝手法高超，畫面震撼。

【圖片】救援結束後君禦臣出席陝安省的表彰儀式，旁邊站着一位優雅端莊的禮儀小姐。君禦臣穿着西裝，和禮儀小姐之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神情有些不自然。照片呈現出“從從人從”的滑稽場景。

噗……看着君禦臣那副“救救我救救我”的委屈臉，陸清舟差點笑出聲。

陸清舟放下iPad，擡頭看着還在閉目養神的君禦臣。

這個人，總是在自己快要心灰意冷的時候，做出一些讓自己不得不繼續留在他身邊的事。

陸清舟輕輕吻了吻他的側臉。

“嗯？”已經快睡着的君禦臣睜開眼:“餓了嗎，我去給你做飯。蛋炒飯？”

陸清舟制止了他，翻身摟過君禦臣，低聲抱怨：“呆瓜，合着這一個月你去抗災了啊？怎麼不告訴我？”

君禦臣環着他的腰，雙手探入睡衣裡輕輕摩挲陸清舟光滑的背部：“怕陸醫生擔心。萬一我被洪水卷走，那陸醫生不就喪偶了嗎？”

“呵，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還沒答應會和你結婚。才不算喪偶呢。”陸清挂在他脖子上吻上對方的唇。

對方微微一怔，緩緩閉上眼，掐住陸清舟的後頸開始化守為攻。

“嗯……嗯……”陸清舟手指繞着君禦臣的頭發，唇舌半推半就的糾纏回應，努力将君禦臣的吻技糾正地不再野蠻，一直冰凍壓抑的氣氛這才逐漸浪漫起來，有了520該有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