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向神明祈求什麼呢?”
“我是一支樂隊的隊長,我們很快就會迎來第一場正式的演唱會。”女孩再次看向幽深的神社,“我向神明祈求,讓這一次的演唱會能順利舉行。”
“日本難道沒有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的說法嗎?”
“沒關系。”女孩揚起微笑,“和您剛才說的一樣,我們已經做了最充足的準備了,或許,隻是需要和神明大人知會一聲。”
“祝你們演出順利。”香織也溫和地笑着。
隊長深吸一口氣,然後從包裡拿出一沓門票遞給香織。
“這是演唱會的門票,雖然主辦方給了不少,但我也沒有可以送票的對象,請您收下吧。”
“冬花春雪,很不錯的名字。”
隊長向香織深鞠一躬,然後就踩着神社的青石台階往下跑,前不久剛下過雪,雖然青石台階上的雪已經被掃幹淨了,但融化的雪水還是讓台階十分濕滑,所以,一步兩台階的隊長很自然地摔倒了。
她看着越來越近的地面,心裡湧上了絕望的感覺,如果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摔倒的話,一定會對演出造成影響的,如果摔得不好的話……
但她現在沒有别的選擇,隻能拼命用手護住臉,祈求神明不要讓她摔傷臉,可是她剛剛才說了“隻是需要和神明大人知會一聲”這樣狂妄自大的話,神明真的會願意幫助自己嗎?
呵~
身上傳來被纏繞的束縛感,意料中的痛苦沒有如期而至,隊長小心翼翼地移開護住臉部的手臂,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腰被一圈圈細線纏繞着,細線的另一頭連接着台階頂端的香織,細線扯着她才讓她沒有摔倒下去。
等到她站穩之後,香織才收回線。
“你沒事吧。”她站在台階頂端,向下看去。
隊長呆愣地擡頭看着香織,眼中充滿了驚詫和另一種說不明的情緒。
“您是……”
香織長歎一聲,語氣中滿是無奈。
“我是異能者。”
隊長緩緩瞪大雙眼,難以抑制内心上揚的情緒。
感謝您,神明大人。
隊長緊咬雙唇,止不住地顫抖,她再次正面對着香織,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謝您,神明大人!
之後她轉過身,一步一步穩穩地踏着青石闆台階往下走,堅毅的背影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
香織看着她一點點地走遠,再次低頭看着手中的那一沓門票。
冬花春雪。
“如果你感興趣的話,送你一張也是可以的哦。”她忽然開口對着空中說。
過了兩秒之後,虛無的空間回應了她的招呼,寂寥的神社背後站出了一個人,香織轉過身去,之前一直藏在暗處的人有着她熟悉的面孔。
“對不起。”祐末低聲道歉,“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
“你認識她?”香織沒有責備祐末,反倒是有些好奇。
祐末思索了一番,然後把惠子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查到惠子生前和夢之匣有些聯系,夢之匣是十六夜家主導的。”祐末解釋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十六夜家經營着函館許多神社和寺院,我想這些地方或許有夢之匣洗腦教衆的一些線索之類的。”
“原來如此。”香織點點頭,一隻手摸着下巴,作思考狀,“十六夜家的确給過我一種奇怪的感覺。”
祐末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們讓教衆收集屍體,各種各樣的屍體,也鼓勵教衆捐獻遺體,宣稱這些屍體和提供屍體的人都可以得到永恒的幸福。對外明面上說的是做醫學研究。”香織眯起雙眼,“但背地裡或許,是用作異能的相關研究。”
“可是,要如何說服教衆能獲得所謂的‘永恒的幸福’呢?如果這隻是一個虛幻的謊言的話,教衆也不可能始終保持忠誠啊。”
“所以說他們一定都體驗過那個‘永恒的幸福’。”香織的語氣十分笃定,“不管那個幸福的真相是什麼,但隻要能讓他們短暫地忘記煩惱就足夠了,就像是酒精和香煙,但和酒精香煙這類實物不同,那或許是一種不存在實物的,超出愉悅範疇的精神體驗。”
“沒有實體的,超出愉悅範疇的……精神體驗?”
“因為如果是有實物的愉悅的話,這種程度的愉悅會被人們認為是低級趣味,而且也能夠很明确地感受到這種愉悅是人為的。就像神社裡從來不供奉神像一樣,因為神明是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因此追求所謂‘靈魂升華’ 的教衆不會輕易認可一個實實在在的‘神’。但如果是無實物的精神體驗的話,要怎麼宣傳就全靠‘教主’耍的嘴皮子了。”
“可是,無實物的精神體驗到底要怎樣才能……”
“雖然我認為人類的精神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洗腦也不是一件那麼困難的事情,但如果是你朋友的那種情況,我想應該還是有異能參與其中的。”
“您是指精神系的異能者?”
“或許吧。”香織說得模棱兩可,神情卻顯得有些嚴肅。她思索着十六夜家帶給她的怪異感受,眉頭越皺越緊。
十六夜家不複存在的現在,夢之匣的教衆似乎也仿佛在一瞬間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管是現實中還是網絡上都沒有再見到他們的蹤影,那麼長時間構築起來的信仰不會這麼輕易消失的,香織猜測隻是轉變了一種形式繼續隐蔽存在着,這背後那位精神系異能者一定功不可沒。
“有可能是……二條升。”祐末也在推測着,“二條是十六夜家的管家,他僞造了十六夜雪的遺囑,想要吞并十六夜家的财産,但被修治發現了破綻,被追蹤的過程中遇見車禍死亡了,明面上來看是這樣。”
“明面上?”
“但修治說二條沒死。”
香織挑了挑眉,認真地看着祐末。
“是光先生告訴辻先生的。光先生現在和犬神他們在一起,他一定不會騙辻先生的。”祐末說着說着才意識到什麼,于是連忙解釋,“對了,光先生是——”
“我知道。”香織打斷了她,整個人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她緊抿雙唇,微微低下頭。
“香織小姐?”擔心自己說錯話的祐末顯得膽怯。
“我沒事。”香織很快整理好複雜的情緒,重新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已經看不出喜怒哀樂了,“你這麼說的話,我有些印象,每次夢之匣舉行集會的時候,二條升都在場,他很受十六夜雪的信任,但沒想到背後是稻草人在操作。”
“我去和修治商量一下。香織小姐,謝謝您!”祐末轉身就準備離開。
“等下。”香織連忙叫住她,“這些門票,你拿一些去吧。”
“我知道了。”祐末鄭重地接下門票,接着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别和她一樣摔了。”香織囑咐的期間,祐末已經跑遠了,她身影輕盈靈動,像是飛舞的雪花。
香織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擡頭看着灰白色的天空,嘴邊呼出的白氣迷蒙了視線,剛才在祐末面前勉強撐起來的精神再次變得沉重起來。
是光先生告訴辻先生的。
這兩個名字到現在對她來說都還是如同魔咒一樣,雖然她現在面對阿仁已經可以做到坦坦蕩蕩了,但隻要阿仁和那個名字聯系在一起,她就還是忍不住感到心緊。
如果是媽媽的話,會怎麼做呢?
她不禁想,如果是媽媽的話,一定會把那個家夥給宰了的,事實上她也的确這麼做過,可是……
她長歎一聲,拿出手機,露出一個苦笑。
然後,她撥通了一個電話。
————————四個參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