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佑第一次有種被氣笑的感覺,才發現原來人氣到極緻是真的能笑出聲。
他不可思議的笑了一會兒,沒忍住又開始咳了起來。
胸腔中那股郁氣逐漸轉化成怒意,顧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上面還有他失眠時弄上的傷疤,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雖然抑郁不全是因為左棋,但左棋的離開,的确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打擊,他控制欲強,又因為年紀比左棋大幾歲,平日會自覺擔負起引導的責任,他一直覺得,是他的原因,左棋才會變成這樣。
因此總是會後悔當初沒有對左棋更加耐心一些,又懷疑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戀人,才會讓左棋毫不猶豫的抛棄他。
但此刻,他才終于明白,原來左棋一直把這當做交易。
甚至忍辱負重。
胃裡突然一陣翻湧,顧佑跌跌撞撞的跑去洗手間,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他早上隻喝了一碗小米粥,這會兒都吐了個幹淨,嗓子裡湧上來不少酸水,顧佑狼狽的撐着洗手台,艱難的擡着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頹廢又蒼白。
腦子有一瞬間空白,像是突然失去了知覺,顧佑伸手拿起架子上的刀片,然後緩緩的割在了手臂上。
刺目的鮮血滴滴滾落在地面上,顧佑想起離家前顧聿對他說的話。
顧聿說,他不配當一個好哥哥。
顧之術也說他是個不孝子,氣死了親生母親。
地上的紅色越來越多了,流吧,流幹了,他就能贖罪了,就能心安理得的去見母親了。
顧佑眼前逐漸變的漆黑,失去意識前,仿佛聽到誰叫了他一聲主人。
*
再次睜開眼睛是在病房裡,顧佑看着自己身上熟悉的病号服,以及手背上的留置針,輕輕呼出一口氣。
原來又發病了。
他正發着呆,病房門突然開了。
林沅端着剛煮好的粥進來,瞧見顧佑醒了,眼睛頓時一亮。
“您醒了,我去叫醫生。”
他說完就一溜煙又出去了,顧佑想叫住人都沒來得及開口。
好在不過兩分鐘時間,林沅又回來了,後邊還跟着個醫生,上上下下給顧佑檢查了一遍,又看了看他已經包紮好的手腕,說沒有大問題了,接下來好好養着就行,讓林沅多注意病人情緒,不要太激動。
林沅跟聽聖旨似的一一應了,顧佑覺得要不是場合不對,他甚至想拿紙筆把醫生交待的話記下來貼在腦門上。
倒是顧佑還算鎮定,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拍了拍林沅的手背,叫他别緊張,又對醫生笑了笑,說:“您剛剛說的我都記住了,您放心。”
顧佑的主治大夫接過太多因為抑郁自殺的病人,顧佑的情況不是最嚴重的,卻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醒來後情緒如此穩定,甚至還能微笑着對他說謝謝的病人。
沒忍住多看了幾眼,又覺得病床上躺着的人有些眼熟。
想了會兒,卻記不起來什麼時候見過。
好在也差不多到了查房的時間,醫生沒多留就走了,病房裡隻剩下了林沅。
顧佑對他擡了擡手,就見他小狗似的快速湊了過來,跪在了自己床邊。
“别緊張,”顧佑輕聲安撫他,“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林沅這才露出點不安的神色出來,他剛剛在醫生跟前一直緊繃着精神,怕自己漏掉醫生的囑咐,又怕顧佑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再次出現意外,這會兒聽見顧佑安撫他,才有了點顧佑已經沒事了的真實感。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顧佑,一雙手藏在袖中緊緊的握着,眼眶逐漸有些發紅。
顧佑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說:“沒事了。”
好半晌,林沅才發出聲音。
卻隻是叫了一聲主人。
低低的,幾近于用氣音發出的一聲主人。
顧佑覺得心都化了,他嗯了一聲,又看向他放在旁邊的粥,輕聲問道:“給我做的嗎?”
林沅回過神,頓時有些手忙腳亂的把盛粥的蓋子的打開,說:“我剛做的,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吃一點。”
顧佑沒什麼胃口,但他不想林沅一直擔心自己,于是點了點頭,說:“嘗一點吧。”
林沅松了口氣,顧佑肯吃東西就好,他把病床搖上去,讓顧佑半靠着枕頭能夠舒服一點,自己就着跪姿端起粥,拿小勺子舀了一勺,遞到了顧佑嘴邊。
顧佑頓了下,張開嘴巴吞了進去。
溫度剛好,味道也清淡,很适合生病的人吃。
他本來想讓林沅起來,可剛提了這麼一句,就看見了對方依舊有些緊張的神色,隻好重新閉上了嘴。
如果跪着能給他一點安全感,那就讓他跪一會兒好了。
一碗粥喝了差不多一半,顧佑就吃不下了,他對林沅搖了搖頭,輕聲道:“飽了。”
剛清醒的人的确不能吃太多,林沅聽話的點點頭,把粥放回了桌子上,又端來水杯給顧佑漱口,末了拿毛巾幫顧佑擦了擦嘴角。
顧佑覺得他有些太緊張了,無奈的笑笑,說道:“我還沒殘廢,不用照顧的這麼仔細。”
林沅依舊是那個姿勢,跪在床邊仰着臉看着顧佑,小心翼翼的解釋道:“您……不方便。”
顧佑沒話說了。
他看着林沅的臉,發現這張漂亮的面孔上難得出現了幾分堅持,顧佑故作生氣的眯了眯眼,就見他似乎顫了顫,應該是害怕了,但卻沒妥協。
顧佑覺得挺有意思。
他想了想,對林沅說道:“不聽話?”
這樣大的罪名忽然扣了下來,林沅頓時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他下意識搖了搖頭,想說沒有,又想起來自己剛剛似乎的确沒有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