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說：“我叫人把偏殿收拾了出來，以後你就住那邊。”

顧佑說完就逃似的去了書房，不大會兒的功夫，有侍女過來，将林沅請去了偏殿。

林沅有點懵懵的，他想說影衛不需要特意安排睡覺的地方，他可以待在任何不惹殿下厭煩的位置護衛，也可以輪完班回原來影衛營的小房間休息。

但殿下已經出去了，他沒抓住回話的時機。

偏殿已經被收拾了出來，甚至還留了兩個侍女聽候吩咐，林沅不安的看着眼前要為自己更衣的侍女，有些祈求的說道：“姐姐先去休息吧，我自己來就好。”

侍女笑了笑，很理解的說道：“好，那林侍衛有吩咐就再叫咱們。”

等到終于沒人了，林沅才放下自己身上已經快要炸起來的毛。

他不明白怎麼事情就成了這樣的走向，殿下對他……似乎好的過分了。

這絕對不是一個影衛應該得到的待遇。

但所有規矩教條之上，殿下說的話是第一指令。

于是林沅隻是猶豫了一小會兒，就把自己那個小的可憐的包袱放在了床邊。

進蘭壽殿的第一天，林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善待。

到亥時初，林沅才終于聽到内殿熱鬧起來，大概是殿下回來了。

他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

按照規矩，他應該過去候着。

可……真要講規矩，殿下也有過明令，讓他在偏殿待着。

林沅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内殿的聲音逐漸小了，大概是殿下把人都趕走了，林沅糾結了一小會兒，還是沒忍住出了偏殿。

他從東側的長廊繞到小暖閣，在門前站定了。

輪值的侍衛不等他說話就已經進去通報，林沅想了想，彎下膝蓋，跪在了原地。

殿下也許不會見他。

甚至還會治一個違令之罪。

但林沅覺得自己好像被殿下賞的幾顆果脯慣壞了，他下意識覺得，也許殿下不會生氣。

小暖閣的簾子再次被掀開，林沅擡起眼，聽見侍衛跟他說，殿下讓他進去。

林沅的心跳砰地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很燦爛。

他壓下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激動，輕輕掀開了簾子。

顧佑穿着裡衣，正靠在軟枕上玩一串玉制的九連環。

林沅跪在了床邊。

九連環碰撞到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顧佑把東西擱在旁邊，問他，“怎麼了？”

怎麼了？

這是在問他為什麼要過來。

林沅的臉瞬間白了。

影衛未得命令擅自來見主人，剛剛是他昏了頭了。

連這樣的錯誤也犯。

可他還沒來得及認錯，就聽殿下又問，“你們……是有什麼規矩要請過安才能去睡嗎？”

林沅愣了下。

他怯怯的說了句沒有。

影衛輪值時怎麼能睡覺？殿下實在太和善。

也許是他臉上的為難實在太明顯，顧佑終于意識到了什麼，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有些事記不清了，不記得你們從前的規矩是什麼。”

太子失足落水後就失憶了，這是滿宮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林沅頓了頓，恍然驚醒過來。

殿下失憶了，所以不記得從前的事，不記得像他這樣的東西原本是該拿來怎麼用的。

這是林沅的失誤。

他該主動告訴殿下應該怎麼對待自己。

林沅俯身，腰彎的極低，額頭觸在地上，說道：“殿下，屬下……屬下隻是您的影衛。”

顧佑看着他的動作，輕聲道：“我知道。”

林沅心底冒出一股酸澀，他不敢擡頭看顧佑的臉，隻将頭埋的低低的，說：“影衛、影衛是消耗品，您可以随意對待我，我……屬下、屬下該在外面守夜，也、也不用吃藥。”

更不用被當成小孩子一樣，吃上幾顆蜜餞。

林沅說完就維持着俯身的姿勢等待殿下發落，他隻是一個影衛，原本就該是被這樣對待的。

他不應該奢望更多。

暖閣内安靜的落針可聞，林沅說完好久都沒聽到意想中的呵斥。

他有點不安，更多的是害怕。怕殿下一氣之下連罰也懶得罰了。

影衛營那麼多刀，他這樣木讷不知趣，殿下如果不高興了，直接換掉就是。

林沅惴惴不安，終于沒忍住擡了擡頭。

顧佑看着他一雙眼睛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歎了口氣。

“林沅，”顧佑的語氣很溫和，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樣，林沅下意識提起一口氣，顧佑卻隻是輕聲問了一句很不相幹的話：“你真的——”

小狗的眼睛看上去濕漉漉的的，顧佑頓了下，才繼續說道：“真的不想要那顆蜜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