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煩請太子爺自行回去,某不過一道孤魂野鬼,何須您勞心。”
這一次就連姬青翰也察覺到他在同自己置氣了,太子爺手擱在扶手上,耐心被消磨幹淨,音色極冷:“卯日,你就偏要同孤作對?”
卯日一挑眉梢:“就是偏與你作對,如何?弟弟,你的命是我救的,我高興了就哄哄你,若是不高興,呵。若我是不高興,我大可以不管你死活,去尋一個更得我歡心的人。”
卯日站起身,身上的苗銀泠泠作響,他落到姬青翰的車前,雨絲分毫未染他的衣袍,他渾身幹淨,隻抱臂望着姬青翰,狹長的雙眸中帶着笑,吐出的話卻冷得人心寒。
“姬青翰,我知曉你是太子。若是在我活着的時候,你的身份還能束縛一下做巫禮的我。很可惜,現在我是鬼,你的身份在我這道鬼魂眼中不過是床榻纏綿之時增添趣味的東西,其餘時候,分文不值。”
他背着手微微傾身,眸光淡淡的,“我不是非你莫屬,與你作對更是無稽之談。你連我的三哥都比不過。哪裡輪得到,讓我留心。”
姬青翰捏緊了扶手。
這番話實在大逆不道,叫人聽着心中除了怒意,還有一股子煩悶的躁意,恨得牙關都在打顫,想要做些什麼,卻又苦于無處發洩,胸中堵得慌。
他似乎想伸手,但礙于自己隻能坐在四輪車上雙腿不便前行,不能及時抓住卯日,倒叫巫禮輕而易舉避讓開。
若是在平時,卯日倒還不介意讓發怒的太子爺碰一碰,但現在他在同姬青翰置氣,自然不願對方碰到自己,卯日退了一步,姬青翰便連他半片衣袍都觸碰不到了。
姬青翰的目光陰沉沉的:“卯日,孤說過,就算你是鬼,孤也不許旁人染指你分毫。你是我的人,你的目光、身體哪怕是心,都不該想别人。之前孤諒在你初犯,不與你計較,但你反而恃寵而驕。”
他頓了一下,“卯日,你太任性了。”
樓閣下沒有其他人,百色寨罩在一片雨霧中,街巷燭燈照出陰柔的光影,卯日垂下頭,眼眸竟然流露出一絲森青色的光芒,他眼尾的青黛孔雀翎還沒有重新畫上去,現在少了幾分神秘,顯得整個人更加冷硬。
“賦長書,”卯日拎着花琴的琴柄,琴筒哐當一聲落到地上,“你才是,同我擺什麼架子?”
他今日原本便焦躁不安,和姬青翰話不投機半句多,竟然直接喊了對方另一個名字。
卯日伸手揪住姬青翰的衣領,逼近他。
“你是太子又如何,你的命現在掌握在我手裡。你不會以為我做了三十年鬼,還和當年一樣,是那個一心為民,忠心耿耿做成王鷹犬的春以塵吧?”
姬青翰忍不住失笑,捏住卯日的手腕,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臉:“終于暴露本性了。孤的巫禮。隻是可惜,孤不管你是春以塵,還是靈巫卯日。就算你是地獄裡的閻王爺,那也與孤有染了。”
他的手很用力,将卯日的手骨捏出了響聲。
“昨日有染,今日有染,隻要孤還活着一日,你日日都屬于我。你高興也好,惱怒也罷,孤都不會理會。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人,那該做的,該應承的,都該做到。”
“怎麼?與你有染,所以凡事都該聽你的?”卯日輕慢地一揚眉梢,“我的太子爺。做人本就不容易,做鬼我豈會委屈自己。想我順從你?少做夢了。”
“我要是知道……”
他直直地瞪着姬青翰的眉目,竟然不能做到像往日那樣張揚的笑出來。
“我要是知道你現在是這樣的,我必定不救你。賦長書,我沒興趣救一個祖宗起來對我發号施令,你要麼收收你的太子脾氣,要麼……你就。”
“就如何?”姬青翰打斷了他,隻捏着卯日的手腕往自己的脖頸間放,“就要殺了孤?”
他揚起下颌,眼中毫無波瀾,捂住卯日的手掐住自己的咽喉,“那你來,掐住我的脖頸,用力,現在殺了我。”
掌下的咽喉因為主人說話而滾動,皮肉也泛着一股寒意,卯日的手掐在上面,就是把姬青翰的命脈握在掌中,他這才感覺到姬青翰是實打實的瘋子,将自己的性命視做兒戲,卻在對待自己的所有物上有着難以忽視的偏執占有欲。
卯日沉聲問:“你以為我不敢?”
五指收緊,姬青翰的喉舌間滾出一聲短促的悶哼,緊接着掀起眼簾,陰郁的目光逐漸變得混濁,唇邊也挂着滿意的笑。
太古怪了。
他倒像是挺享受的。
“咳咳……”
他的脖頸浮出一層不正常的紅,漸漸漫上蒼白的面頰,姬青翰握着卯日的手腕,近乎貪戀地摩挲了一下。
卯日到底不會掐死他,他松開手的時候,也沒錯過姬青翰不出所料的目光,太子爺算準了他不會真殺了自己。
一種被戲弄的惱怒感洶湧而來,卯日隻怔了一瞬,腦中似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他原本不理解姬青翰的瘋癫,可在那一霎那,他覺得姬青翰視線裡充滿了輕蔑,像是在嘲笑他不敢下手,又或者是在通過他不會真殺人這一行為判斷出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被看穿了。
“孤的巫禮,太過優柔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