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盛夏，鳥鳴蟬聲作響，擾人清靜。

破舊的小巷，水泥地上到處是被風幹了膠水的廣告紙、還有被光打下來的葉子。

少女騎着電動車，揚起一陣風。

發黃的店門招牌搖搖欲墜。

江肆壹一個急刹車，差點開過頭。她咬碎了嘴裡的糖，停車時連鎖都懶得上，擡手就掀了橡膠簾。

“姨，朋友介紹的，來買台二手機。”

她嘴裡的糖嘎嘣嘎嘣響。

王姨從躺椅上起身，手裡的蒲扇沒停。她指了指玻璃櫃的左邊部分：“你的預算就看看這列吧。”

江肆壹嫌站着累，撈了把圓椅過來坐下。

“——未來三天，栖南市将持續高溫多雨天氣，特别是今天夜裡，會出現大到暴雨，請各位市民……”

老式收音機次啦次啦播報着，江肆壹指了指一台白色的舊型号機：“就這個好了，一千二對吧。”

她說着拿出一沓現金，數出十二張往桌上放，又将剩下三四張放進口袋裡。

王姨往手指上呸一聲，然後開始數錢。

“行，沒問題了，自己拿吧。”

她确認無誤後将這些錢疊進抽屜裡，繼續躺下聽着天氣預報。

還時不時罵一句：“這天氣預報真是越來越不準了，外頭那大太陽就差把我眼睛給晃瞎，還下雨……”

江肆壹心滿意足地原地開機，确認觸屏之類的都沒問題後，她回了句：

“就是，我就不信今天晚上下雨，一大清早的我開電瓶過來都差點熱暈。”

王姨笑了聲，覺得這小姑娘挺有意思，多送了她一把瓜子。

“你看起來還是學生啊，今天不用返校拿成績單？”

“正要走，這不得先來買個手機嘛。”她笑了聲，“走了哈，再見姨。”

這會兒才七點出頭，拿成績單的日子不用太早到校，規定九點後才算遲到。

時間綽綽有餘，江肆壹邊擺弄手機邊慢吞吞往外走。

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

她一擡眸，頓了幾下，恍惚以為自己看錯了。

因為她電瓶車沒了。

江肆壹往前走幾步，左右來回看，愣是沒看見一個車輪胎。

“……誰給老娘車偷了！？”

*

“小朋友，你先去學校吧，警察姐姐們都在調監控呢，有消息會通知你的。”

怕警察不處理，坐在椅子上的江肆壹硬是擠出了好幾滴幹巴巴的淚。

她隻能點頭，留下電話後走出警察局。

手機已經登上了微信，朋友徐媛發來的消息刷了屏。

【都快九點了你怎麼還沒到啊？買手機買到太空去了？】

【完蛋，包姐來了，你就等着挨批吧。】

挨就挨吧。

反正她都被罵習慣了。

看了眼時間，還有三分鐘到九點，這誰趕得過去？

江肆壹這麼想着反而放松下來了。

忙了一早上肚子還空着，她慢慢悠悠沿着街道走，看見一家早餐鋪的白煙升得高，加快了步子。

買了倆包子啃，她蹲在路邊看導航，發現從這走到學校要一個小時，走到家要一個半小時。

最近的是公交車站，大概十五分鐘。

“……”

他爹的。

這地方真是有夠偏僻的。

想到自己兼職的錢已經所剩無幾，她咬着牙，硬是頂着烈日，埋頭苦走了快二十分鐘。

看見公交司機的那一秒，她從來沒覺得對方這麼親切過。

終于費盡千辛萬苦回了家，她沒按空調遙控器，而是打開了風扇。

雖然她是這棟别墅主人的女兒，但也僅僅是個租客罷了。

夏天付電費、冬天付水費。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很多年。

手機上徐媛還在持續轟炸她。

【完了，下學期高三咱提早開學一個月。】

【這才放幾天啊？簡直不拿我們學生當人看！】

這下江肆壹也有點崩潰，她還得去兼職，看來得少幹一個月了。

正要回複，班主任就彈來一個電話。

接起後對方很嚴肅：“江肆壹，你現在連拿個成績單都不樂意來是吧？”

“平時遲到也就算了，今天規定的是九點啊，這你都起不來？”

“包姐，我今天電瓶車被偷了，不信你跟我一起去警察局。”

“我去你個頭！”

對方喋喋不休，訓完一頓之後開始苦口婆心告訴她學習的重要性，最後又延伸到高考知識點。

江肆壹邊嗯嗯胡亂應着，邊将手機放在床頭櫃，開始打起瞌睡。

“江肆壹？你有沒有在聽？是不是睡着了？”

“嗯嗯。”

“……”

電話終于被挂斷，得以清靜的江同學被子一蓋，直接埋頭睡了過去。

直到晚上七點，保姆阿姨才敲響了她的房門。

“小姐，先生喊你下去。”

啧。

江肆壹躺了半天才慢悠悠起身，走到樓梯轉角，她腳一頓，又先回房間整了行李。

李南等了快一個小時都沒見人下來，皺眉：“她在幹什麼？”

“先生，小姐在整行李。”

這回男人倒笑了，像是有件天大的好事砸中他腦門。

他點了支煙，嘴臉醜惡：“既然她那麼想走，就連人帶行李扔出去吧。”

黑夜比咖啡還要濃厚。

江肆壹走前和李南大罵一場，罵對方是個不要臉的鳳凰男，詛咒他馬上猝死，下輩子投胎成隻蒼蠅。

男人向來罵不過她，臉被氣得通紅，隻能叫阿姨快點關上門。

少女單薄的背影被雨水打濕。

她拉着行李箱，壓過地面，吱嘎吱嘎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