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繼的識海陷入沉寂。
他嗤笑一聲,恢複成慣常應有的樣子,打趣道:“想不到系統兄如此正經。我都沒說什麼虎狼言辭。”
正當此時,一聲箫音穿破甯靜的夜空送來,匆匆的腳步停下。林繼往崖邊的蘭亭處回望,視線裡卻隻有一步步陡直向上的石階。
婉轉低回的箫聲嗚咽,餘音繞進林繼心田。邁出一半的腳步滞在空中,好一會兒後,他身側緊握的拳不甘心地松開,召出“枯木逢春”,往山下飛去。
懸月山早已飛升的懸月真人當年就是在望月峰的峭壁上觀月悟道,後又在這萬壑千峰的東麓山脈中創立宗門,因此望月峰在懸月山的地位更超然些。而洞府設在望月峰山腰往上的,如謝雲崖這般,都是些元嬰老祖級别的人物。
身為望月峰下任準峰主的内門弟子,林繼如今住在側峰山腰處,方如許的眠月居。
眠月居不似閑雲閣清淨,人多地廣十分熱鬧。方如許親傳弟子有三人,其餘内門記名弟子有七人,還有一衆伺-候的仆從雜役。
幾乎占據了望月峰西側峰山腰處靈氣最充裕的地方,由此亦可見方如許在望月峰的地位非同一般。
人多是非多,道家修行地也不能免俗。
從閑雲閣下到山腰處,林繼便轉向西行,一路迎風斬浪破開雲海直沖眠月居而去。
“回來了!”
手中已反複看了百來遍的飛月令一閃,總算收到消息的聞峰忍不住拍桌。
“媽的臭雜碎,還以為你死在閑雲閣了呢!”他忙雙手并指施法,将先前放置的留影石啟動。
一想到站在那截寒酸枯枝上的卑鄙小人即将摔個狗吃屎,他目露精-光,嘴角上扯,心中暗笑道:走後門的狗東西,今日總該你出醜了吧。
這“絆仙索”可是他花了八十中品靈石從靈寶齋尋來的,掌櫃的說結丹境以下的修士一絆一個準,絆倒之後還能将其倒懸于空中,沒個一時半會兒可下不來。
是個整人的好玩意兒。隻是若非三年來屢次找林繼麻煩都沒讨得好,他錢再多也不會花在這種于修煉無益的法寶上。
倒是掌櫃附贈的“春桃迷”他覺得很有意思……真是便宜林繼了,就讓他這假正經好好體驗一把欲-火中燒的滋味吧。
而那塊早布在絕佳位置的留影石會記錄下這一切……聞峰簡直迫不及待了。
一盞茶不到。
林繼腳下有些虛浮地穿過連通弟子居所與主樓群的青玉石橋,往他的住所走去。
迎面碰上一個住得離他較近的内門弟子,那人熱情地沖他揮手:“林師弟,這麼晚才回來?”
林繼含笑見禮道:“李師兄。路上有些事耽擱了。”
“瞧你是有些疲累,”那人将他上下一打量,眼神看似無意地掃過林繼沾了些灰的靴子,話語間很是關心:“回去好生休整吧,明日可是師父上課。”
拜别這位算是相熟的李師兄後,繼續往住處走的人臉色瞬間沉下來。
“如何?”在曲徑通幽的雅庭中端坐品茶的聞峰見人來了,急忙放下手中茶盞問道。
李鳴滿臉輕蔑地嗤道:“還是那副裝模作樣的德行,隻是氣息略有些不穩。”他端起一杯涼茶飲盡,“但我瞧他步履不似往常穩健,左腳應是受了些傷。”
“好!”聞峰雙眼迸出喜色,立即起身催促道:“走!我們一同去取那留影石,看他個夠!哈哈……”
“我等明日再同大家一起看吧。”李鳴卻拒絕了,他擺擺手道:“我可不如他那般會演戲,今晚若看了,明日我定會在他面前露-出破綻。”
“那又怎樣!你還怕他知道?”聞峰哼笑,“一個個心眼比蜂窩還密。”其實他并不太看得上如此做派的李鳴,就沒再相邀,徑直從階柳庭花的庭院中離開。
落下一句“小家子氣”在李鳴耳中。
腳下的落葉發出簇簇輕響,進眠月居的必經之路上,聞峰放開神識,确定左右無人後,輕手輕腳落在他先前放置留影石的地方。
回想起三年來在林繼手上吃的悶虧和程師妹自林繼來了後轉變的态度,再暢想到明日在師妹面前當衆将此人落魄的醜态放出後的場面,他不禁笑出了聲。
一伸手,摸了個空。
他的心立時沉了下去,怎麼回事?
“在找這塊留影石?”一聲熟悉的溫潤嗓音自聞峰身後響起,将他吓得魂飛魄散。
天道可知,他甯願此時聽到的是林繼裝腔作勢的聲音。
聞峰不敢轉身,那人便轉到他身前,一柄素扇挑起他的下巴。
“是聞峰啊。”
聞峰面如死灰,聲音艱澀地開口道:“大師兄——”
夜涼如水,眠月居的衆弟子皆聚在主樓議事廳裡,方才他們都收到了遊曆歸來的大師兄——聞折柳的召集訊息。
一左一右坐在主座下首的是方如許的其餘兩名親傳弟子,闵山和司徒文。包括林繼在内的其餘六名内門弟子也都按次序坐在下首。
唯獨不見聞峰。
“咦?”闵山是個直爽性子,有些奇怪道:“聞峰見大師兄向來跑得最快,今晚怎地還不到?”
李鳴不動聲色地看了對面的林繼一眼,垂下眼簾沒出聲。
“都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