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隻響了第一下,門外的人就踹開門大步闖了進來,雖說她本就未鎖門,但他們表現得如此心急,柳輕筠見此情形索性在正屋坐等,一旁的李婉忽然握住她的手,柳輕筠轉眸,李婉神色沉靜,低聲道:“待會你往裡屋去,娘來應付他們。”
她不假思索地出言拒絕:“不必,我能處理,你……娘隻需坐着便好。”話落,柳輕筠站起身往門口去,而李婉心頭一直籠罩着上回女兒昏死的陰影,她出于某種本能感到擔憂,眼瞅女兒頭也不回徑自迎上那群氣勢洶洶的人,她歎口氣,起身跟了上去。
打頭的是上回失手害死原主的男子,他看見柳輕筠的身影後腳步頓了頓,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再度向前,先發奪人般惡聲惡氣:“柳丫頭,錢呢?交不出可别怪俺們不顧情面。”
柳輕筠今日穿了身蔥綠水紋石榴裙,滿頭烏發挽在腦後,身姿娉婷,膚白勝雪,勾魂的一雙鳳眼澄澈晶瑩,逼人的容色簡直灼人眼珠子,不少人看呆了眼,短短三十天,她出落得越發耀眼奪目。
許多人的心頭不約而同冒出一句話來,柳家大姑娘,确實快要及笄了,當下,另一個不可言說的心思亦随之出現。
站在她身旁的李婉哪裡看不出底下那些婦人的小心思,她蹙起秀氣的眉毛,上前半步擋下衆多視線。
筠筠月底就要及笄了,李婉不由想到,到時隻盼别出甚麼難堪事。
柳輕筠并未注意到身旁這出你來我往,早在男子說話間,她拿出兩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丢向男子,他猝不及防之下被砸個正着,兩個錢袋亦落入他懷中。
她動作幹淨利落,衆人的視線還停在她臉上,男子的尾音甚至還在空中回蕩,緊接着便是沉悶的碰撞聲及銅闆相擊的脆響。
霎時安靜。
男子懷裡的錢袋瞬間成為全場焦點,小姑娘淡冷的嗓音響起:“給你們了,慢走不送,記得把門關上。”話落,轉身進了裡屋,李婉實在沒想到柳輕筠連一句話都不說,便直接甩出錢袋來,不過,倒是解了她長久的郁氣,她回過頭深深看了一眼柳輕筠的背影。
她丈夫在世時,這些人吃病了不敢吭一聲,即使目睹她被暴打亦能跟那混帳談笑風生,那人一死,一個個跟野獸一般向她們這對孤兒寡母撲來,百般逼迫,千般淩辱。
對這些人,李婉自然不會給他們體面,她行了個禮,一言不發邁進屋。
一時間,他們兇神惡煞地趕來,竟落個無人理睬的結局,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鬧了個大紅臉。
不知是誰嘟囔了一句:“人家是有本事的,都是李二牛脾氣太臭了。”有人開頭,其餘人紛紛附和,李二牛揉着鼓出大包的額頭,正要忿忿反駁,懷裡的錢袋一空,他瞬間慌了神,轉身追上快步離開的衆人,不忘嚷嚷道:“别吞了俺的錢,你們這群……”
再說這邊的李婉甫一進屋,柳輕筠端出一碗藥遞給她,她的病總算開始慢慢好起來了,藥也從每日兩喝變成兩日一喝。
柳輕筠洗幹淨碗,李婉聲音溫柔:“筠筠,事已經完了,你怎麼滿臉心事的模樣?出了何事,說給娘聽聽。”
她邊說邊拉住柳輕筠坐下,柳輕筠自認面色如常,不曾想還是被心細如發的李婉察覺到,她吐出一口濁氣,開口:“不是什麼大事,是柳不凡一直托人給我帶話,前日帶話的人說他今日下午要來登門拜訪我。”
說這些話時她眉頭都沒動一下,畢竟柳不凡那樣的呆頭鵝,柳輕筠還真沒放眼裡,就是方才的那一幕她亦不是有心讓他們出醜,她明白這些平頭百姓的難處,話又說回來,能讓李婉出一口惡氣也挺值得,不過真正讓她心神不甯的還是後院的那四頭豬。
柳輕筠存着拿它們培育出良種的心,奈何有一頭黑毛豬格外兇悍,一夜間咬傷了兩頭母豬,這幾天她忙裡忙外治療母豬,黑毛豬被單獨關押。
這一切,李婉毫不知情,她也不打算告訴,穿越前的柳輕筠孤兒院出身,全靠自己加倍努力才當上基地的座上賓,一路單槍匹馬走來的她堅信,隻有自己才是依靠,其餘所有人皆不在她考慮範圍内。
這世上的真心,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隻有事業是實打實的,她來到這裡,全然陌生的世界,也僅剩養豬的事讓柳輕筠有熟悉感,隻有在做她無比熟悉的事時,她才能對這個世界生出些許歸屬感。
如果沒有事業,她柳輕筠算個什麼?孤魂野鬼?異世靈魂?無論哪一個,都能使她再度墜入在孤兒院無人在意、默默長大而産生的情緒黑洞。
她終其一生在擺脫那種局外人的隔絕感,既是動力,也是深淵。
“筠筠,待會他要是真上門來,你回後院去,娘來處理。”
一向溫柔的聲音猛然間冷漠起來,柳輕筠回過神,李婉卻已輕輕擁住了她。
柳輕筠渾身一僵。
李婉沒留意,低聲說:“傻筠筠,你不是一個人啊,娘會陪着你的。”
柳輕筠呆呆地眨了眨眼,濃密長睫上下掃動,遮住她眼底深沉的陰翳,她的手放在身側,不自覺揉皺了裙子。
可惜的是柳輕筠,卻不是柳輕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