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看來,兩人之間定是有些淵源。
惠老王爺擡起頭,打量着沈陰陰,目光中帶着審視:
“你确定珍貴妃有心願未了?當年我可是找過德順高人為貴妃做法超度,德順未曾提過貴妃有冤屈或是未了的心願,難不成你年紀輕輕比德順高人的道行還要高?”
這話說的不客氣,姜凝曜想要開口為沈陰陰解圍,卻見她上前兩步,對上惠王爺威嚴審視的眼睛,不卑不亢。
“德順高人道行如何我不知,我隻知道珍貴妃給煜王殿下托夢,默默泣淚,是因為生前有憾,以至于離去多年都不曾放下。”
惠老王爺聽到生前有憾時,神色隐隐恍惚,但依舊瞪着沈陰陰:
“你有何依據?招搖撞騙的後果……”
比橫是吧?沈陰陰冷笑一聲,她狂起來哪還有這老頭兒的事兒:
“煜王殿下因心地良善,想從你這兒知道些關于珍貴妃的生平,好幫她一把。但老王爺您百般推脫,疑神疑鬼,平白無故質疑我。大不了我們就打道回府,由着她哭鬧,反正我兩道符箓下去,打的她魂飛魄散,再不敢造次!”
姜凝曜眉心一跳,未曾料到沈陰陰竟然說話如此大膽,就差指着鼻子罵惠老王爺不識好歹,廢話連篇了。
果然,惠老王爺聽見這話,氣的吹胡子瞪眼,指着沈陰陰:“你…你…你……”
沈陰陰卻連一個眼風都懶得給他,拽着姜凝曜起身就要走。
“你…你…..”惠老王爺眼見着人都走到房門口了,那口憋悶的氣到底是咽了下去:
“等等,我說!我說還不成嗎?”
姜凝曜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看了沈陰陰一眼。
惠老王爺這人最是要面子,脾氣跟驢一樣倔,沈陰陰那番話簡直是把他的臉面扯下來扔地上踩,本以為沒戲了,不曾想這老頭兒居然服軟了。
沈陰陰得意的回看了一眼姜凝曜,壓住嘴角的笑,果然讓她猜對了,這位惠王爺的軟肋!
她闆着臉回過頭去,大搖大擺的坐在椅子上。
冷眼撇了一眼惠王爺:
“既然如此,那就快說吧。”
還沒人這般态度與他說話!
惠王爺青筋凸起,臉色陰沉的要滴下水來,他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強壓着心火:
“珍貴妃本姓慕容,單名一個貞字,是幽州刺史慕容桓的女兒。太祖登基以來,削弱各州道節度使的勢力,大力扶持各州刺史加以平衡,同時也為了制衡朝廷中文官,武官的不對等,故而正德二十九年,辦了一場選秀。”
這場選秀中不乏有各道州的刺史,長史,司馬等文官之女,還有酆都城内的名門閨秀。
“太祖皇帝專于政事,并不沉湎于美色,後宮中妃嫔不超十人,故而這場選秀中大部分的秀女都被太祖賜婚指了出去。”
姜凝曜怕沈陰陰不解其意,便解釋道:
“将文臣之女指給武将之家,再把酆都閨秀外嫁各州道世家,以此聯姻,平衡中央與地方,文官與武官的勢力。”
惠老王爺撇了他一眼,哼道:
“還以為你小子就知道吃喝玩樂,沒想到還有點腦子,居然能看清這裡面的道道兒。”
姜凝曜知他心裡存着氣兒,遲早要發出來,不然怕是要憋壞了,聞言隻是笑笑,并不如往常一樣頂嘴。
惠老王爺見他難得一副乖巧的樣兒,心裡的氣兒果然消散了不少,繼續說道:
“剩下的那一部分就進了宮,珍貴妃就在其中,起初因着家世,八十一禦妻中,她沒排到最末的采女,而是封了寶林。縱然位份在,可跟進了冷宮沒什麼區别,甚至可以說,太祖皇帝的後宮,就跟冷宮一樣。”
說到此處,惠王爺的氣兒早就消了大半,甚至帶上幾分懷念的語氣:
“太祖帝跟咱們爺倆的女人腦袋不一樣,他滿腦子都是家國天下,登基之後進宮的四位後妃皆家世不俗,可鞏固皇權,相互制約。等到皇子接連誕生之後,他一心撲在朝政上,勵精圖治,宵衣旰食,去後宮的次數少之又少。”
“可就在一年以後。正德三十年,慕容貞的名字被後宮妃嫔所熟知,從寶林到才人,再到婕妤,昭儀,短短一年盛寵有加,連升四品。有人說她是昙花一現,不把她放在眼裡。也有人說她是禍水精怪,将她視為眼中釘,但十年盛寵是真的,後宮給她的位份也是真的,更重要的是……”
話到此處,惠王爺頓了一頓。
沈陰陰接着他的話道:
“最重要的是,太祖對她的珍重愛護,不然以太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珍貴妃的盛寵必定是會留下紅顔禍水的千古罵名的。”
惠王爺擡起眼皮,又重新打量了這個雌雄莫辨的年輕高人,倒是沒有反駁。
對一個大權在握,坐擁天下的帝王來說,恩寵位份,奇珍異寶于他眼中不過是揮一揮衣袖便能給予的九牛一毛。
真正寶貴的,是那顆小心翼翼,不願讓世人的流言蜚語,随意輕慢愛人的那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