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茶具灑落一地,碎瓷分散,翠綠的茶湯在地闆上四淌蔓延,
德順高人緩緩睜開眼睛,面前的少年,渾身戾氣,鮮血和茶湯混雜順着垂下來的手掌滴落。
“如今你看似安穩,實則搖搖欲墜,少年意氣可貴,你一樣,柳家那孩子也是一樣,未見鮮血,不知殘酷,皇權之争遠比你們想象的殘忍。”
德順高人平靜的面容,像是戴上一副永不會變化的面具:
“保全自身才是正道,行少年意氣,隻會傷人傷己,你要早做決斷,若有一日你被動的失去至親至愛,萬悔無期。我送你一句話,唯其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
他施施然站起身,掃了掃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朝着房門走去。
拉開房門前,他停下了動作,有意回頭,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過了今日,便沒有機會了…”
身後是一片寂靜,德順高人笑了笑,邁出門檻大步離去。
沈陰陰拿出帕子包裹住姜凝曜受傷的手掌,臉色泛着白,心緒翻湧。
“沒事了……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這件事隻有他一個人知道,而且,他似乎想幫我們。”
她觸及到他的掌心,涼的吓人,沈陰陰從背後半擁住他,輕聲安撫,但她自己的身子卻抖的厲害。
她有些害怕,沈陰陰貼近他能感受到姜凝曜身上接連不斷湧出的殺戮暴戾,這樣的他,令人陌生。
“德順高人不想讓你和柳風從再查下去,大不了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天南地北不管去哪裡都好,總之再也不要與這些恩怨糾纏不休。”
姜凝曜緩緩的動了,他伸手捏起沈陰陰的下巴,深深的望向她的眼睛:
“你哭了?為什麼?”
下巴處仿佛被一道鋒利的冰錐抵住,傳來痛意和寒冷,沈陰陰對上他的眼眸,裡面黝黑冷漠,空無一物,像是野獸的眼睛,沒有絲毫波瀾。
她驚覺臉上的一片冰涼,同時也因姜凝曜而感到一股濃烈不安:
“因為我害怕,害怕繼續在酆都城待下去,你會變得陌生,會成為與他們一樣的惡鬼,你…不再是你..”
眼角的淚水積攢滑落,順着臉頰一路向下,最終落在姜凝曜的指尖。
那滴淚早已經涼透,可姜凝曜卻覺得像火一樣灼傷了手指,他猛地清醒過來,看清了沈陰陰眼中的恐懼,捏着她下巴的手倏地松開。
“我錯了,我錯了….别怕…别怕!”
他像是一個犯錯後手足無措的孩子,胡亂又心焦的替她擦着淚,懊惱着自己的愚蠢,一個勁兒的道着歉。
“不會的,我不會變得跟那些人一樣,别怕……别怕我,我不會的。都聽你的,我們離開,再也不回來了。”
沈陰陰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心底軟的一塌糊塗,那些恐懼不安也随着煙消雲散,她撲進他的懷裡,把眼淚抹在他的衣襟上。
姜凝曜一愣,而後緊緊将人抱在懷裡。
樓下的琵琶琴弦樂不知何時音調轉慢,清脆悠揚中帶着淡淡凄涼,每彈動一響,便跳動在心弦。
……
雕刻着蓮花的厚重端硯被砸在地上,墨汁四濺,染髒了周圍人的衣袍。
二皇子府的書房中,衆人屏息凝神,誰也不敢開口先說第一句話去觸黴頭。
“怎麼都啞巴了?我養着你們,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裝聾作啞的嗎?”
二皇子坐在首位,手中拿着一放錦帕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墨漬。
他的臉上挂着往日裡溫和的笑意,與眼中的獰惡對比鮮明,仿佛披着一層假面皮。
“太府寺卿的位置給了陸常元,老三占盡了便宜。而周岩被連貶三級,往後父皇也絕不會再重用于他 ,賠了夫人又折兵,真是笑話!”
書房内坐着四五個文人門客,他們對視一眼,卻始終無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頭。
終于,門客中年歲最大的老者開了口:
“禦史台的鄭大人為何會相幫三皇子?這其中莫不是有内情?”
“我看未必,鄭律已是有名的硬骨頭,隻忠于君。之前殿下幾次向他示好都被拒絕,我不信三皇子有辦法拿捏得了他。”
一旦有人開口,後面便再也收不住了,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與其懷疑三皇子和禦史台勾結,不如反過來想,周岩做事謹慎、,如何能讓人拿到把柄?”
“難道周岩身邊有内奸?”
“你都說了他做事謹慎,又如何能出得了内奸?”
二皇子閉着眼睛,随着耳邊的吵鬧聲不止,眉頭緊皺。
‘砰’地一聲,拳頭落在桌上,茶盞都帶着餘顫。
争論聲霎時而止。
二皇子似乎已經忍耐到了極限,臉上的那層假面皮幾乎要維持不住: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如今再馬後炮追究下去還有什麼意義。我要的是該如何扳回一城!”
門客中有一青袍男子,他瞧着年歲最小,從進門後便一言不發,此刻才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