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于府的冬日,冷得人心裡發顫,連路邊的土都凍得邦邦硬,晨起時還帶着一層寒霜。
來往的官道上零零散散幾個人正朝着城門走,其中有兩個穿着破爛的棉襖,步履蹒跚的人尤其顯眼。
個子矮小的那個人擡起頭看,枯黃的頭發跟雜草一樣打結橫生,一張臉灰撲撲的,看見不遠處的城門,起皮兒的嘴咧開嘴大笑起來。
“到了,終于到了!”
節鎮府,
劉嬷嬷慫着肩,縮着脖子,上下牙打顫快步走進屋子。
桌上擺着幾個小碟子和一青花白瓷海碗,裡面的醬菜和羊湯已經吃的幹幹淨淨,乃至于讓人以為隻是擺了幾個空碗。
阿玉收整完床榻從裡間走了出來,剛好簾子落下,卷進屋子裡的那股風像刀子一樣襲來,她打了個冷顫。
“郎君走了?”劉嬷嬷把頭往裡探了探,床榻被收拾整潔,洗臉盆中的水也早已經沒了熱氣兒。
沈陰陰一早便去了振武軍營中,她本就聰慧靈敏,又知變通,長史這個身份用的駕輕就熟。
阿玉點點頭,低頭看了眼紅腫成蘿蔔的雙手,劉嬷嬷見狀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
“南叔跟着殿下走了,凍瘡膏隻剩下這麼一點兒,你先用着。若是不夠了,找劉府醫也是一樣的。”
三日前,姜凝曜帶着衛陽生,鐘長榮一行人出發前往幽州,整個青松堂少了好些人,冷清了許多。
冰涼的凍瘡膏塗抹在手上,阿玉倒抽一口冷氣,單于府的天兒太冷了,穿着皮襖子禦寒,可手卻不行,稍微沾沾水便生了瘡。
兩人正說着,就聽廊下傳來小孩子跑動的聲音,除了耗兒蟲别無他人。
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從酆都城千裡迢迢來到單于府,起初還有些怕生局促,時間一長,孩童本性便暴露出來。
再加上何承文,何承武兄弟兩個未曾娶妻,府邸中沒有孩子,何老夫人喜歡熱鬧,倒是偏疼他,還給取了名字叫何安。
阿玉探頭朝着外面張望:“别吵了,大清早的人都給你吵得不能安生…..”
“外邊…有人來了,要找姑娘……”何安闖進門口,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着。
劉嬷嬷與阿玉對視一眼,皆是一驚,生怕來者不善。
“是什麼人,可知道?”
何安搖搖頭:“瞧着跟我之前差不多,何夫人已經把人領進府裡了。”
阿玉快步如風在走廊穿梭,臉色一些發白,心裡邊打鼓,一路上腦子亂糟糟的。
是什麼人?難道永平侯府發現了姑娘假死的端倪?還是上次擄走姑娘的壞人?
眼見着距離前院的迎風堂越來越近,阿玉也越發緊張,若真來者不善,那就不能讓人走出節鎮府!
她咬着牙,邁了進去,眼前一花,迎面一道風一般的身影帶着股惡臭朝着她沖了過來緊緊抱住,同時伴随着哭喊聲。
“我可算是找着你們了,都不知道這一路過的有多苦,盤纏都被搶光了,要着飯過來的……”
阿玉一愣,扒開人一瞧,試探道:
“馬…..馬馬道人?”
馬大燕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點了點頭,一張黑黢黢的臉揚起來,圓若瓷盤,縱橫着幾道淚痕,與灰塵混合卡在下巴上,要落不落。
阿玉那顆緊着的心終于落了下去,她指着廳堂坐着的另一個‘人’,同樣蓬頭垢面,看不清容貌。
“他…他是?”
馬大燕豪爽的抹了兩把臉,笑道:
“快把沈陰陰那死丫頭叫出來,我可是千裡迢迢給她送了一份大禮。”
……
等沈陰陰風塵仆仆趕回來時,馬大燕已經洗漱幹淨,穿着一件男式的革皮大襖,坐在飯桌前狼吞虎咽的往嘴裡塞。
見人進門,馬大燕雙眼冒光,開口要說話,卻被嗆了口奶乳,捂着脖子撕心裂肺的咳個沒完。
沈陰陰見她這副德行,再有想問的話,也隻能憋回去,上前給她拍背順氣。
“去倒杯清水,再把唾盂拿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馬大燕才緩過來,嘿嘿笑着:
“你這易容的本事真是不賴,跟誰學的?也教教我呗?”
沈陰陰端給她一杯溫熱的清水:“先别說了,喝口水壓壓。”
馬大燕方才還笑嘻嘻的臉,下一刻突然癟了起來,一個猛子紮進沈陰陰懷裡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