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
軍營中篝火冉冉,空氣彌漫着一股子濃厚的鐵鏽味,還夾雜着幾分肉香。
侯明大刀闊斧的坐在主帥的營帳裡,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将軍也在此列,桌上擺着剛出爐的水煮羊肉,還有一溜煙的大壇酒。
“今日咱們起義軍小勝一籌,真是痛快。所謂的盧龍軍也不過如此,還是咱們主帥厲害!”
“之前與之對戰,主帥故意放水,摸清了他們的戰術,今日反撲果然有成效。”
“狗屁的盧龍軍,老子看應該的盧蟲軍才對!哈哈哈哈……”
衆人喝着酒,吃着肉,歡聲笑語,真真是好不快活,一句野蠻話說出口,後面便再也收不住了,各色混話湊在一塊,喧鬧聲高過一浪又一浪。
“慕容複此人與其父慕容桓相比,相差甚遠。以他的才學,做個守城之主尚且行之,可若是在沙場上點兵排陣,怕是能力有限。”
其中一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開口說話,他手上粗魯的扯下羊肉,沾上滄州特有的醬汁,肉上浮着一層辛辣的紅油,一口咬下去,腮幫子有力的咀嚼着。
他這一開口,坐上上首的侯明擡手示意周圍人安靜,喧鬧聲漸漸靜了下來,衆人的目光都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卻渾然不覺,他埋頭大口大口吃着肉,粗厚的舌頭伸出來,如狼豹一樣舔舐着骨頭上殘留的肉渣,大蒜連皮也剝開,直接扔進嘴裡,吃的不亦樂乎。
“新任命的幽州節度使,煜王。他倒是不錯,少年有為,身上的功夫紮實,能看出來是從小就練的。與傳聞中的那般倒是不盡相同。但…….”
邊說邊吃,他吧唧着嘴,肉渣時不時噴出來,飛濺老遠。
侯明把腿從桌子上放下來,身子前傾,問道:
“但什麼?”
男人盆裡的羊肉終于吃完了,他拿手背抹了一把油汪汪的嘴,又提起腳邊的一壇酒,框框猛灌,等到半壇酒下去了,才終于打了驚天動地的飽嗝兒。
“但,煜王太年輕了。心高氣傲,少年意氣,他參與作戰的時間并不長久,雖有經驗,卻并不老道。故而,才能在之前的幾次作戰中,讓我們摸清了底細。”
“隻要再多與他們交手幾次,盧龍軍必敗無疑,滄州便可收入囊中。”
男人頭抵着椅背,緩緩閉上眼睛,整張臉袒露在燭火下,一張臉黝黑,絡腮胡濃密,如雜草一般遮蓋住大半張臉,連帶着眉毛與烏發,又黑又密。
隻眼尾細密麻麻的皺紋,暴露了他不算年輕的年紀。
侯明對男人粗魯無禮的行徑并不在意、像是習慣了一樣,他點點頭:
“維明所說不錯。起初,是顧及盧龍軍長久以來的威名,難免有些畏手畏腳,眼下咱們一步步摸清他們的實力,所謂的‘盧龍軍’也不過如此,無甚所懼。”
正說着,賬内一處忽然傳來的打鼾聲,又急又響、像是燒開的水壺。
正是那個名叫維明的男人。
衆人對此皆見慣不慣,尤其是侯明,他無謂的笑笑,又像是揶揄:“腦子還像是洛家的人,隻這作派,怕是跟着我當山匪久了,真成了山匪了。”
前朝洛氏,書香世家,每代皆出狀元之才,曾被大豐朝盛文帝親口稱贊過,智多巧思,觀人入微,大才也。
後來山河破碎,前朝覆敗,洛家自有傲骨,絕不順從,拼死抵抗,洛氏一族大都皆殒命犧牲,隻剩下旁枝子系,遠走他鄉,不知所終。
而侯明口中的洛維明,便是洛氏後人,包括營帳中的大多人,他們的父輩祖親皆出聲于前朝世家,權貴。
随着朝代更疊,家族也随之落敗,本該在高處俯瞰山底的人,卻因此而成為山腳的蝼蟻,他們這些人心裡都存着恨意,蟄伏數年,就是為了今日将天下攪的一團糟污,吾之苦痛,他人親嘗,故心生喜之。
洛維明與他們大多不同,他無甚遠志,貪享于吃喝,不思進取,可偏偏他腦子好使的緊。
直到酒席散去,洛維明才被人叫醒,他拎着剩下的半壇酒,晃晃悠悠的往外走,此時由遠及近,傳來清脆的馬蹄聲。
一小兵小跑着進了帳子,雙手舉着用竹桶密封的密信,上氣不接下氣:
“宣州急報!”
衆人欲離去的腳步皆因此而停下,侯明蹙眉,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他單手捏開竹筒,将信取了出來,一目十行,随即冷笑。
“主帥,宣州出了什麼事?”
侯明将信遞下去,讓他們一一傳看。
“一群不知所謂的賊子,憑借他們就想成就大事?簡直是癡心妄想!”
“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襲擊宣州離山駐紮的起義軍,混老子的找死!!還他娘的明義軍,我呸!”
“他們不過是趁機作亂的鼠狗之輩罷了,見我們成事,便想着照貓畫虎,實則狗屁不是。”
“離山的起義軍輸了,皆因小人偷襲作祟。無礙,不過幾日就能再打得他們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