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脫口而出那一段,本是涔沅随口的氣話,桑姝丹卻信了,她還安慰自個兒,她雖未曾有着玲珑心思,可也不算過于愚笨吧,涔沅這要她投桃報李的暗示,她還是能看的出來的。
若是真能跟在男人身邊,以涔沅的性子,也必不能令她白吃白喝,還不如直接了當提出交易,憑玄冥司的關系,或許還能查出當年冤案的一些始末原委。
她這邊心思婉轉了幾層,自覺講出口的提議還算公平,涔沅卻狠狠閉了閉眼睛,用力按耐住想往細長脖頸上下移的手收了回來,甩甩衣袖,回到外室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過來。”涔沅深呼吸了兩口,喚她。
桑姝丹緩緩走過去,餘光卻瞥見桌子上攤開的一小堆柿餅,剛買回來,新鮮的,這,這衣服尚且有了解釋,那這柿餅。她總不能,誤會了涔沅吧,他隻是單純地想看她穿漂亮衣服?如此簡單?
“你可知本督管轄之下玄冥司縱然手段齊全,卻從不豢養真的出賣色相的女間諜?”涔沅不想理會她那充滿疑問的小眼神。
“嗯?為何?”這是他頭回對她自稱本督,這,總不會是玄冥司在乎公理法度。
“不必到那一步,床榻間能聽到的話,重刑之下早就聽到了,再不濟,還有家人孩子相要挾,各個辦法都比等着一個女人的情報快得多。”男人邊說話,食指指節邊敲着桌沿,優越的眉眼間盡是運籌帷幄之氣概。
“那公公為何還要爬上容貴妃和太後娘娘的床榻,不是為了獲得情報和權勢?倒是為了情?”她難得語速極快,生怕說不完,便被涔沅賜死了,桑姝丹本意隻是以彼之矛,擊彼之盾,擡升自身的估價。
卻未迎來預想中涔沅的惱羞成怒。
她幾句話将他的人生剖得這樣直白,涔沅直覺得,桑姝丹那宛如一輪高懸明月的儀形,碎出了道裂縫,幾不可察的鋒利之氣逸出,涔沅知這不是嫉妒。
他見過她情動模樣,和當下毫無幹系。
“前朝的事你也敢再提?從今以後,别再跟任何人提起那些死人的事。”涔沅壓低聲音,不悅地斥她:“說、你記住了。”
他到先為了這生氣,可見他實在兇得厲害,桑姝丹不明所以地答:“奴記住了。”
随後又放柔了聲調,調侃到:“不讓你去是嫌你蠢,若是被人抓住拷問,你受不了刑,将本督供了出去,豈不是丢我玄冥司的臉面。再說了,你拿本督做什麼對比?女人的危險怎麼能比得了男人?”涔沅并未否認“為了情”這三字。
桑姝丹皺眉,她對他的私德混不在意,可她手中除了自個兒,沒有别的籌碼,報仇的事除了他又該求助于誰。
思及此處,她又再次點題加碼,輕輕發問:“難道攝政王洛睿甯在督公眼裡也不算什麼值得布局的對手?還是攝政王身側親近之處,督公早已安排得有人?”
“呵,你倒是執着,從前也沒見你對報仇一事多麼上心,你不是隻是桑家的養女嗎,哪裡就欠了桑家這麼大的人情。”涔沅是真的對此不解。
“奴雖是卑賤之身,可自問做事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桑姝丹剛許下承諾不再提前朝之事,此刻也隻能語焉不詳地說了一句。
半途?……指的是前朝皇帝死了嗎,也對,下令抄她家的是老皇帝,的确也算一半大仇得報。
沒再說不,也沒說好,涔沅看她如此堅決,不禁起了一絲評測她能力的心思:“既然如此,本督眼前有個棘手的事兒,也算是個考驗,你若能解開,你所求之事便還有商量的餘地。”
“若奴辦不到?”桑姝丹眼中浮現出喜色,卻也記得問一句。
“還沒想好,容我想想。”涔沅誠懇回答,自覺笑得溫柔。
看着這笑容,女人心裡感覺愈來愈不好。
“咚、咚”敲門聲響起,打破了屋内詭異的氣氛。
“何事?”
“主子,大理寺卿荀大人來訪,主子見否?”
聽到大理寺這三個字,桑姝丹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這是要上門拿人?她略驚恐地看向涔沅。
說好的權傾朝野,無人敢惹呢?涔沅不知她在想什麼,起身時順手塞了一塊柿餅在她手裡:“我去去便回,你且安心。”
低頭看了看手中裹滿糖霜的柿餅,桑姝丹一時發愣,這陰晴不定的家夥。
“主子,又有人來報,王青義堵在玄冥司的府門口,叫嚣着要指揮使交人來。”烏豐費力跟上涔沅的步子,神色凝重地彙報。
“交什麼人?”涔沅蹙眉反問。
“他非說南衙軍禁衛統領劉暢是您派人殺的。”烏豐回想起昨夜他将劉暢灌醉之後踹進他府上深井的一幕,唉,怎麼能說是主子派人殺的呢,分明是他自個兒想殺的,主子是無辜的啊。
“沒事,死無對證,要有證據必然早就呈到了禦前,現在不過是瘋豬一隻罷了。”涔沅邊說邊穿過院中小道,走向書房。
“瘋……瘋豬?”
“說瘋狗豈不是委屈了我的犬兒”涔沅扔下一句解釋,帶着滿面春光的微笑,推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牆壁塗着淡青的顔料,幾幅墨竹圖點綴其間,一張紫檀木桌置于窗下,筆墨紙硯擺放有序。
衆多書籍填滿了書架,涵蓋經史子集,散發着淡淡的墨香,窗沿上放着各時節的花卉。整個書房裝飾清淡,卻處處透出主人對此處的喜愛。
“荀大人,真乃稀客,早知道您要來,剛才該同車同行。”作了個揖,荀宥早晨的滿面烏青萎靡神色已退了大半,看起來精神多了:“荀大人此番前來,所謂何事?涔某若能辦到,必定為荀大人分憂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