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京城冰棱玉樹、結彩張燈,一片喜氣洋洋。在二位重臣相陪之下,陛下的馬車緩緩駛出宮門,向着城北的安國大将軍府邸行進。
馬車外層覆着層薄如蟬翼的金箔,内裡鋪着厚厚的羊絨地毯。洛玉明端坐在馬車之中,靈動雙眸閃着好奇的光芒,時不時地想要從車窗裡探出頭去,看看外面街道熱鬧的景象。
又被涔沅和攝政王皆不贊許的目光勸退,馬車很寬敞,陪坐上二人相對,涔沅姿态雍容輕松,攝政王霸氣外露。
張公公給馬車裡備下了好些吃食,二人既不讓她探頭,陛下索性便不再理他倆,邊品茶邊窸窸窣窣吃個不停,似一隻小倉鼠。
呵,桑姝丹的口味倒是和陛下有些相似,涔沅以肘支颌,一點兒不帶避嫌地,溫柔瞧着陛下。
“二位愛卿都給朕備下了新年禮物,那新年又都有何想要的獎賞呢。”耳邊街道上的喧鬧聲刺耳誘人,洛玉明惡趣味地問到,似乎有一絲享受三人共車的尴尬氛圍。
“陛下寬厚有心!下官早就想好了,不過請攝政王先言。”路程颠簸,涔沅謙讓到。
六部之中,戶部和兵部被牢牢把在涔沅和陛下手中,經濟命脈和調兵遣将之權是一定不能有令洛睿甯趁虛而入的機會的。
其餘四部之中,吏部、禮部、工部之中老臣頗多,做起事來,明裡暗裡都多偏向攝政王。
餘下的刑部,與大理寺、禦史台同掌司法執法大權,算得上是較為獨立,未深度涉入黨争。
年末,官員任命更疊、祭祀外交、水利土木興建之事要趕工期,這些事兒加起來,可算把攝政王累的夠嗆,陛下把這些事放權給他,一是他做事心細,二是這些事兒本質上是有些油水,但又是些不大能籠絡人心、還得好好操辦的事兒,洛睿甯不是喜歡廣結善緣嘛,府上門客來往都快把門檻踏破了,陛下正好将這些事兒交給他,圖個清淨。
“臣無甚所求,惟願陛下龍體康健,我大晟來年如今年般風調雨順。”攝政王神色恭謹,微微低垂着頭,卻忽地挺了挺脊背,仿若有何慎重之言不得不說。
“不過陛下,臣有一事,鬥膽谏言。”攝政王的聲音低沉而謙卑,帶着些許小心翼翼。
“哦?且說無妨。”女帝穩坐在主座的軟榻上,稚嫩的面容上透着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威嚴。她耐心等着攝政王繼續說下去。
攝政王深吸一口氣,面色冷峻起來:“許是臣老了,整日浸在柴米油鹽阖家歡樂之中,便不由得想起陛下獨身一人,陛下,如今您已及笄一年,國不可無後嗣,臣懇請陛下選一良婿,充實後宮,為皇室繁衍子嗣,以保我朝千秋萬代,繁榮昌盛。”
說罷,攝政王行了大禮,額頭觸地,不敢直視女帝。馬車裡一片寂靜,涔沅微微張嘴,略震驚地看向陛下,腳下靴子往裡縮了縮,給攝政王騰出地方演戲,面上表情像是在說:“我也沒料到他來這一出。”
未理會涔沅這無用的眼神,女帝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緩緩說道:“攝政王原來在操心這事,工部侍郎的婚事慘淡收場,攝政王怎還執着于這月老的身份。”
未想到陛下會直白地諷刺,攝政王怔了一下,遂覺知此刻提這些還是太早了:“陛下息怒,臣一心隻為江山社稷着想,絕無半點私心。”
女帝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攝政王,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是嗎?那你且說給朕聽一聽,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選?”
“這......全憑陛下聖裁,臣不敢妄言。”攝政王的眼神再沒那麼清白。
不安好心的東西,無人看見處,涔沅斜睨了這老男人一眼,斟酌了下,還是默默當了個受氣包、和事佬。
“攝政王剛祝過陛下龍體康健,又操心讓陛下繁衍子嗣,聽着有些自相矛盾呢,這女子一孕便是一整年,生下來又要日夜操勞許多年,豈不是會誤了陛下這兩年推行的休養生息,國泰民安的的國策施行,攝政王雖是好心,可陛下年歲漸長,自有她的主意,王爺和下官這些做臣子的,左右不得。”
涔沅一番話,既是說給攝政王聽,也提醒了洛玉明收一收冷冽面容。
“涔卿所言不錯,攝政王也快請起,朕知汝之谏言是一片忠心,小叔隻是擔心朕在宮中孤寂,令朕頗覺安慰。不過剛好,朕在此敬告二位,管好手下的人,朕在朝會上抑或奏章中不願再聽到有人提起朕婚配一事,此後若朕聞之,便是妄議朝政之罪。”她話說的重,語氣卻柔和。
坐回陪坐之上,攝政王臉色有些羞惱,陛下從未如此下過他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