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高位良久,這麼多年敢對他這個攝政王一個隻有正妻的男人投懷送抱的女人真是少之又少,若非要論之财、色、權與名,他自诩最看重的莫過于名聲,唯有名才能百世流芳。
因此無論多少下官一臉谄媚地說已尋得了數位國色天香的佳人,欲獻予他,都隻會令洛睿甯厭煩這些人阿谀奉承的模樣,他們怎就不懂得,他所欲者,乃是安邦定國,而非縱情聲色。
于是他輕皺眉頭,往後退了兩步,瞧着小宮女複又挂上了那張驚恐無辜的臉,仿若剛剛喊他“王爺”一事全然非她所為。
她瞧着像一顆半面泛紅半面青澀的碧果兒,又似把未開刃兒的匕首,愚鈍之下藏着銳利——并非是洛睿甯心悅的性子。
他滿意知書達禮、為他生兒育女的賢妻良母;未婚前也曾沉迷過直率愚笨的情場女子,可他從來都未曾傾心過穎悟絕倫、冰雪聰明的女人。
女子過慧則媚韻減之,無甚樂趣。
眼前的小宮女自然也是,不過不知是不是他年歲大了,口味變了些許,明明是在陪陛下審案這樣緊要的關頭,他卻因她那如夢似幻的神态,直覺心中有一處輕微醞釀出些癢意。
陰暗潮濕的柴房之中,少年女帝身着質地精良的深灰色勁裝,雙手負于身後,身姿筆挺地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跪在地上的三個人,半晌,她轉頭。
“看來此事人證物證确鑿,涔卿、攝政王,你二人手上曾經過案子,比之朕經驗多得多,聽了這許久,對太後娘娘與尤翊坤的私情,可有何異議?”
直到陛下勉力壓抑着怒意的聲音傳來,攝政王心中才複又回歸平靜。
底下跪着三個人中,隻有桑姝丹一個女人,她微微聳動肩膀,竭力想比那兩個男的顯得更恐懼、柔弱可憐,她在想什麼涔沅清清楚楚,看得涔沅嘴角勾起。
平日裡德高望重的慈恩寺住持,此刻面色蒼白,嘴唇哆哆嗦嗦;尤翊坤也在前二人無可争辯的指證前敗下陣來,額頭布滿冷汗,雙手不自覺地揪着衣角,目光遊離,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臣無異議,話到此,此事已然确鑿,陛下龍威面前,審訊都免了。”涔沅甩袖作揖,心中為這一刻的塵埃落定而稍感心安。
“臣亦無異議,隻是此事乃陛下血親之間,還望陛下慎重查證,莫冤枉了太後娘娘才好。”洛睿甯圓滑地說到。
聞言,洛玉明在心煩意亂之中越發簇起眉頭,她無來由地想大聲發出冷笑,天家貴胄之中,談何血緣至親,于她洛家而言,更無需如此,可她不能,起碼不能在華良月面前露出這即将墜入癫狂的前兆。
前兩日洛玉明還想,若是她與母後以後年年都能像今年一般該有多好,大興宮對她來說就不再會是一場冰冷血腥的噩夢,而是她與她站在權力巅峰的歡海。
前幾日小年,慈甯宮彌漫着餃子的香氣,是太後頭一次親自下廚給女兒包餃子,剛出鍋的餃子熱氣騰騰地擺在桌上。她與母後圍坐桌前,吃着餃子,喝着美酒。
不知不覺間竟喝醉了,亦或許是她在裝醉,她隻記得自個兒似乎眼神迷離,喚着太後“娘親”。
“娘親,您可還記得小時候過年,那時盛行一款名貴的蜜糖,宮中稀少,您那時已是皇後,卻偏心哥哥,瞞着我将糖全給了他。”陛下的聲音帶着醉意和一絲委屈。
太後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訴說委屈一事一開了頭,便如洪水決堤,她繼而說道:“可您卻不曉得,皇兄根本就不愛吃那蜜糖,他叫我給他磕頭,糖就全給我。我那時傻,真就磕了頭,但他轉身就将那一盒子蜜糖全扔進了禦花園的池子裡,我一顆也沒吃到。”
輕歎了口氣,太後握住了陛下的手,眸中濕潤:“是娘親對不住你,玉兒。”
呵,對不住她,洛玉明胸中隐忍着一陣狂笑,母後她是個多情的人,有無窮盡的愛意和欲念,卻一分也不肯分給她,她如一條奔流的大河,永生地朝着男人與兒子的盡頭流淌,無可救藥。
“攝政王說的是,家醜不可外揚。”洛玉明忍住笑意,反而垂眸應了,她一甩衣袖,言簡解釋了一句道:“不過涔司正在此,自有他的用處,涔司正,朕命你即刻将慈恩寺住持押至郊外秘密處決。”
“是,臣遵旨。”涔沅挑了下半邊眉毛,厲聲應到:“烏豐,帶出去。”
“陛下!陛下!”住持的慘叫求饒聲響徹回廊。
此令一出,衆人皆驚,卻無人敢言,女将軍對陛下側目,心中若有所思。
從前玄冥司行事狠辣乖張,衆人皆以為是涔沅所指使的,可如今攝政王親眼見到陛下無比冷酷的一面,不禁一震。
随後,女帝目光轉向女将軍,語氣稍緩卻依然嚴肅:“小姨,他既是你的夫君,你想如何處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