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派人去寶瑞坊盯着,那裡面出來進入的人和物都要悄悄查清楚,每日都要報給我過目,聽清楚了?”
走出地牢,來到地面的大廳中,這木樓真是結構繁複,好看至極,大廳最中間十幾層的宮燈燭火搖曳,往上層層樓的走廊上皆還有人走動。
賭坊這種三教九流之地魚龍混雜,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雖未如涔沅所料,審出任何有關攝政王的訊息,可他依舊不肯放棄,他容忍不了太後身後有任何有形或無形的勢力給她撐腰,那樣沒有腦子的女人,手中有了權,隻會壞事,偏偏陛下最難對她心狠。
“是,司正。”夕部指揮使沈熙兒抱臂作揖,随即轉身而去,目光堅定,對桑姝丹沒有任何探究之欲。
涔沅吩咐完夕部指揮使後便向大廳西側走去,女人不明所以,但很快小碎步跟上。
大晟朝中女官極其稀少,玄冥司中占了一成已算夠多,大多集中在夕部,夕部之中的女官又已過半,皆因夕部所招收之人中考核最嚴的是便是輕功和竊物,因此各大江湖門派之中許多底層女弟子,便專學學這些,為了考進司中。
而夕部指揮使沈熙兒也是四部指揮使之中唯一的女官,她年紀三十左右,眼眸清明,看着便十分能幹,她在玄冥司中待了十二年之久,直到涔沅接管了玄冥司,改革考核制度,公開公正後,她才以考核第一的成績揚眉吐氣地上任。
真怪……桑姝丹愈發不懂涔沅,他在陛下面前一副畢恭畢敬的忠臣模樣,全然不似傳聞中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嚣張肆意,且他又敢打破先例,算得上是大批啟用女官,到底是狠戾精明還是當真演起好官上了瘾。
推開雕花镂刻的高大木門,涔沅未加解釋便踏入其中,二人身後立時有四個小太監跟上來,魚貫而入地點燈,點檀香,腳步輕到女人都不知這些仆人是何時站到她身後的。
“啊。”涔沅徑直走向太師椅,燭火漸次亮起,炭火也點上之後,桑姝丹才看清這間房有多大,這一層的西側約有六個房間,這間房便占了三間有餘,其中立了四根柱子,入室踏上的便是邊緣帶有精緻纏枝花紋的羊毛地毯。
随着房間四角立式的燭台全都被點燃,女人一眼便瞧見屋中央那張巨大的金絲楠木桌上堆疊整齊的文書封皮上印着玄冥司的官印,朱紅印泥鮮豔奪目,涔沅辦公的地方竟就位于這嘈雜的底層,還以為以他的性子,會在頂樓呢。
男人面無表情地走向窗邊的方桌,不知對那小太監說了句什麼,那小太監對還杵在門口的桑姝丹友善地笑了下,便躬身出去。
“過來,愣什麼。”涔沅推開窗子,讓冷風灌進來,洗滌室内過于溫暖,令人昏昏欲睡的氣息。
“公公要做什麼?”她低着頭走到窗邊欲備坐下,先是他府上,又是陛下衆人面前,如今又是他辦公的地方,他真是帶着她招搖過市了個遍,一點兒也不藏着。
哪知雙腿剛剛彎下,便被涔沅輕輕瞪了眼,聲音不重地斥了句:“讓你坐了?”
“嗯……”眨巴兩下眼,桑姝丹乖乖站好,這大晚上的,這祖宗又生的哪門子氣?剛剛一場刑訊後,她就下了跟定涔沅的心,華将軍是很好,但她要照顧的人很多,涔沅不一樣,他孑然一人,除了他的犬兒們,他絲毫未有教導其餘人等的意思。
可就是脾氣怪了點兒,她跪了一下午,又審訊了個把時辰,膝蓋早已站得發疼,窗子裡的冬風吹過,又令她登時打了個顫,看着好不可憐,桑姝丹剛要再問一句。
“笃笃”敲門聲響起,還蒸騰着絲絲熱氣的銅盆被端上方桌,幹淨毛巾搭在邊沿,水中放了皂莢,泛白吐沫。
看了眼自個兒雙手,桑姝丹這時才意識到,從剛才從刺客屍體手中撿刀到審訊犯人,她手上都滿是血污,剛才涔沅握着她的手按下烙鐵的時候也沾了些,可她卻仍沉在那逃命和審訊犯人的刺激快感裡,對手上的血渾然不覺。
看着男人慢條斯理地洗完擦幹雙手,桑姝丹心中很是無奈:“敢問公公為何要罰我站着?”
“還裝?攝政王也是你能輕易招惹的?你性子也未免太過輕浮,敢那樣勾引攝政王,你是有多想爬上他的床榻。”涔沅話說出口,才覺察他從未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用“輕浮”來形容桑姝丹,從前怎麼未覺得她如此長于那些勾引人的樣式呢。
糟了,怎麼被瞧見了,想起腳鐐的事兒,桑姝丹的心一下又提到嗓子眼兒。
“奴那是在演戲求情,攝政王不會懷疑的,至多将我當做個為了活命使勁手段的家夥罷了。”她小聲争辯了幾句,便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手。”冷哼一聲,涔沅沒理她。
想起涔沅整天說又是要她受杖責又是打手闆的,這不會是要!她頓時想跑,卻早被他一下抓住手腕,放進銅盆中,用皂角好好洗了洗。
“又是給奴洗手又是洗足的,涔公公真是心細如發。”懶得掙紮,桑姝丹任由他細細給她搓磨幹淨每個指甲縫裡的血垢……不愧是禦前伺候了那麼久的人,大興宮裡做得最好的奴才,嘶,就是這手法,将她捏的有些痛,若是這雙手能給她捶捶腿捏捏足底便好了,力道好得很。
“呵,我看對付你,心細沒用,得心狠。”涔沅冷笑一聲,擦幹女人的手,将那毛巾扔進已洗髒了的水盆中。
“奴錯了,不該輕舉妄動。”她因困極,果斷認了錯,他不會要罰她在這兒站一整晚吧,那她這雙腿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