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恰好,她淚花在眼中打轉時,少年正好走到她身邊。
這麼怯懦的小菩薩,是怎麼能有膽氣,将欺淩他的壯漢推開的呢?
他隻瞥她一眼,便越過她進了屋。徑直走到角落,沒有猶豫地撈起裝滿蟲屍的被單,又出了門。
喬姝月眼中噙着淚,拎着小裙子追上去,一路追着他,到了四哥的門前。
她在幾步遠外停下,看着少年将被單往門口一扔,解開了結,把裡頭東西攤平晾在外頭,扭頭就往回走。
那姿态,竟叫人看出幾分怨氣來。
喬姝月:“……”
是……在報複嗎?
顯然,她并不是傻子,想也能想到那麼多蟲子和蛇為何無緣無故會出現在謝昭淩的房間裡。總不會是他自己愛養吧,就算他想養,四哥應當也不會同意。
這是四哥的地盤,發生任何事都是四哥做主授意。所以今晚的種種意外,也都是四哥的意思。
喬姝月知道四哥不喜歡謝昭淩,卻沒想到排斥到這般地步。
既然這麼不喜歡,那就還給她好了啊,還霸占着人做什麼呢?等到明日,她再找四哥讨要一番,興許能要到人。
她腦袋裡胡思亂想時,謝昭淩已經折返到了身邊,他沒和方才一樣擦肩而過,而是停在她面前。
他年長幾歲,即便因為常年食不果腹,身體也比她高上不少。此刻他微微低頭,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喬姝月眨了眨濕潤的眼,犯難地摳起手來。
一邊是錦衣玉食的四哥,一邊是飽受欺淩的小可憐。
對視半晌,喬姝月低下頭,上前一步,牽上了少年的衣擺。
拉上還不算完,她仰起頭,巴巴望着他,似是在說:看呀,我向着你呢。
謝昭淩渾身一僵,下意識想要抽身離開,可才剛一動,眼前就浮現出她雙眼含淚的可憐模樣,怎麼都揮之不去。
于是這一步便如何都挪不開了。
他艱難隐忍,拼命克制将她揮開的沖動,試探地,小力地往回抽了下衣角。
沒拽動。
謝昭淩低頭,對上女孩執拗的目光,隻覺得頭疼。他渾身的肌肉收緊,整個人如一張拉緊的弓。
他最煩旁人的碰觸,凡是私自對他動手動腳的人,無一有好下場,哪怕當下他不能做些什麼,過後都總會清算報複。
就像悅泉樓那幾位,在離開悅泉樓後,他曾悄悄潛回去過,得知那幾個人都無聲無息地消失後,他也不覺得奇怪,隻恨自己沒能把這一筆賬清算幹淨。
眼前這位,他又該如何應對?
因太過隐忍,少年下巴微微顫抖,手上拉拽的力道随之加深。
小姑娘也同他較上勁,兩隻手都抓上來,寸步不讓。
再用力些,他下午新換的衣裳又要被撕壞了。
謝昭淩:“……”
罷了。
他扭回頭,提步就走。
“哎……”
一個短促的音節猝不及防地冒出,喬姝月拉着他衣服,被帶着小跑起來。
走回西耳房的小門前,喬姝月自覺松開了手。
謝昭淩腳步一頓,垂眸看她。
小姑娘别别扭扭地,黑瞳裡的目光不安地躲閃,她小聲道:“不敢進了。”
雖然都被他處理完,但她還是後怕。
她最怕的就是蟲子,可以說是有它沒她,看到蟲就挪不動道。
即便前世被關時,牢房裡總有各種蟲鼠,她也難以平靜地與之共存。
阿娘在時,會将她護在懷中,捂住她的眼睛。阿娘過世後,隻能靠她自己。
縮在牆角,捂着自己的眼睛,即便感受到老鼠從自己的面前走過,她也不敢睜眼。
被陛下小心呵護三載,她的膽子早就又變了回去,如今别說那屋裡有黃金,就算是陛下本人在屋裡沖她招手,她也不敢再踏入。
反正……反正有什麼話在門口說也是一樣的。
謝昭淩沒管她,今夜折騰得太晚,他有些累,需要早些休息,明日還有許多活等着他。
他一腳踏進門檻,衣擺上的下墜感又回來了。
他心底莫名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她果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謝昭淩收回了腳,下一刻掌心被塞進來一個柔軟順滑的東西。
他微怔,低頭看過去。
是那個被他扔掉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