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姑娘眼尾依舊泛着紅暈,用着飽含控訴的目光,不依不饒地,質問道:
“為何要将它丢掉?”
謝昭淩抿着唇。
喬姝月紅着眼睛,“是嫌我做的不好看嗎?”
謝昭淩仍不開口,面對質問,他無話可說,沒人規定一定要接納旁人的贈與,他不屑旁人的憐憫,也不需要。她最好是對他别有所圖,否則他隻會更想逃離這裡。
隻是直覺告訴謝昭淩,這些心裡話該深埋心底,不然今晚就會沒個清淨。
果然,在他的沉默裡,喬姝月的沮喪達到頂峰。
有時過于悲傷便會化為憤怒,尤其是在她剛做完那些纏綿的夢之後,落差感叫她的倔勁兒瞬間高漲。
她個子小,隻到少年的腰腹,她擡起小手,拉過少年的腰帶,将腰帶拽松,荷包一下拍進他懷裡,往腰帶中間塞了塞。
黑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怒氣騰騰地:
“你不喜歡就把它剪成碎片,燒成灰燼,埋進土裡,随便怎樣都好,就是不許再随便扔院裡,我不想再看到它了!”
話雖如此,可喬姝月一想到他還會拒絕,便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每個字都言不由衷,滿是對他的怨氣。
說完也不給人反駁的機會,哀怨地瞅他一眼,拎起小裙子扭頭往外跑。
人影消失,謝昭淩才回過神,垂眸看向橫插在腰帶間的精緻荷包,無奈地歎了口氣。
少年回屋,房門關閉。
片刻後,院門外忽然探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小腦袋。
喬姝月身子藏在外面,雙手扒着院門,探頭探腦。
她直勾勾盯着那扇門,自言自語:“我都數到五十了,他還沒扔。”
是不是代表他接納了?
興奮不過一瞬,又失落下來,沮喪地想:興許是在屋子裡燒呢,又或許是等到明日早起再扔到河裡去,扔到小廚房的竈台下面……
喬姝月扁起嘴巴,越想越難受。
她吸了下鼻涕,正準備離開,忽聽吱呀一聲門響。
她愣在原地,忙又趴回院牆上,她看着少年又走了出來,心高高擡起,心髒的跳動也加快。
他果然還是要扔掉的吧。
他還是不喜歡。
念頭未落,看清少年的動作,喬姝月驚詫地睜大了眼。
直到偷溜回房間,躺平在榻上,蓋好被子,喬姝月都忘不了剛剛那一幕——
少年捏着荷包出門,遲疑良久,他低着頭,将荷包打開,而後将裡頭的藥草盡數倒了出來。
似乎是怕抖不幹淨,他用力甩了甩,确保無有遺留,才作罷。
怔怔望着掌心那款凝集了心血的精緻禮物半晌,終是将其妥善地收入懷中。
“為何……”
喬姝月蹬了蹬被子,望着屋頂,百思不得其解。
那可都是很名貴的香料,是香料鋪的施掌櫃足足花了兩個月才調出來的香,數量極少,都賣給了西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夫人們。
施掌櫃疼愛她,給她特意留了一點,她沒舍得用,都給了謝昭淩。
他是不喜歡那個味道嗎?還是本身就不喜歡香料……說起來,前世倒确實少見謝昭淩燃香,更不用香爐。
算啦,左右他肯接受荷包,就足夠啦。安慰好自己,抱緊懷裡的被子,甜甜睡去。
而隔壁院落的那間破落小房中,少年在榻前猶豫良久,他看看床頭,又看看枕下,心中百般煎熬。
——“兒啊,巫醫大人又拿了新的平安符來,還有這安神香,娘一起都塞進荷包裡了。”
——“精神不濟絕非是安神香的問題,巫醫大人醫術無雙,你這孩子切莫胡言。”
屋中回蕩着少年痛苦又壓抑的呼吸聲,腦海中不斷回放舊時的記憶,進退維谷。
可若再舍棄了這荷包,那小菩薩定要哭個沒完沒了。
理智的本能與沒來由的情感相碰撞,最終各自退讓一步。
謝昭淩手指微顫,妥協地将其挂在了床尾不起眼的位置上。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喬譽便醒了。
他心裡記挂着昨日從大哥那兒借來的書,想着今日一口氣将它讀完。
還未及卯初,他便再無睡意。
喬譽自己換好衣裳,輕手輕腳地走出内室,時辰還早,俞升還沒醒。喬譽瞥了一眼俞升露在外面的肚皮,撈起被踢到地上的薄毯,扔到人身上。
喬譽行至門前,心裡還在思索書中提起的一道難題,心不在焉地拉開門。
視線随意一落,身子猛地僵住。
“咣——!!”
俞升一個激靈猛地驚醒,滾落到地,他慌忙扒開腦袋上的毯子,看到僵硬立在門邊的主子。
房門緊閉,而他家公子正面壁……面門思過?
俞升:?
半晌,喬譽陰恻恻地笑起來,如同神智錯亂的反派一般。
俞升抖了抖,害怕地裹緊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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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心事,神清氣爽。
一夜好眠,喬姝月感覺病好了大半。
喬良惦記着昨天她受驚的事,一聽說她醒了,忙不疊往木蘭院趕。一進門,正看到小姑娘嘴裡咬着半個肉包,嘴裡含含混混的,同婢女說笑。
喬良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是落下,他長松口氣,又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情,笑道:
“胃口不錯嘛。”
喬姝月喜上眉梢,“二哥早!”
說着招呼對方坐下一起用膳。
喬良一挑眉毛,“這是哪頓?午膳?”
玉竹捂着嘴笑,“姑娘,二公子嫌您起得晚呢。”
喬姝月心情好,不理會哥哥的打趣,一邊小口喝粥,一邊同對方閑聊。
喬家幾個孩子但凡在府裡,都會同褚氏一起用膳,隻今日褚氏同陸國公府的夫人有約,一早便和大兒媳陸氏一起出了門,于是衆人便在自己的小院各吃各的。
喬良道:“老四院裡今兒也吃得晚,真是怪事,他每日起得比打鳴的雞都早,今早不知怎麼回事,我剛從他那過來,他也才吃。”
喬姝月嘴巴一停,眼睛慢慢眨巴了一下。
哦對,那些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