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亭低聲下氣:“月妹妹,莫要誤會,方才你所見并非事實,那小子将水潑在我身上,你看,我的手都燙紅了。”
“小懲大誡,此乃禦人之策,等月妹妹長大些就懂了。你若不威嚴些,便是個人都能騎到你頭上,令你顔面無存。面上無光,豈不是令家族受辱,你看,讓家族蒙羞,這如何使得?”
喬姝月沒忍住斥責:“歪理邪說,你隻是在給自己的殘暴找借口罷了!”
柳步亭笑眯眯的,“你肯理我了。”
他令人惡心的嘴臉叫喬姝月直反胃,她終于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憎惡與怨恨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
雙目如被亮光刺痛,柳步亭臉上的笑倏地消散,他微微眯眼,忽然來了一句:“看來那日對你的懲罰還不夠。”
凡是被他規勸過的,無一不知錯悔悟,知道該用何種态度面對他。
唯有一次失手,便是在喬姝月身上。唯有那次……
懲戒不夠,所以她此刻竟敢這般違逆他。
那日為何掉出來的會是果子?柳步亭離開以後便想明白,是那卑賤的下等家仆搞的鬼。他在一個下等奴手裡失手,這是他人生中最恥辱的時刻。
柳步亭目光陰鸷,“今日那個下等奴不在,正是月妹妹脫胎換骨、知錯改錯的好機會。”
看似跳脫的一番話,卻叫喬姝月猛然意識到不對。
難怪巷角那一幕會覺得眼熟,那分明就是不久前柳步亭才在她身上用過的手段!
可那日砸下來的并非蛇蟲,而是果子。
蛇蟲她隻在謝昭淩房裡見過。
果子……那日謝昭淩背着個竹筐,應是去摘果子的。
喬姝月眼眶微熱,輕咬住唇。
是他嗎?是他偷梁換柱,偷偷保護了他。
他一聲不吭,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守護她。
前世亦是如此,她的陛下像個英雄,替她擋下無數質疑與埋怨,将一切攻向她的利刃都化解,若無其事地,将她庇護于羽翼之中。
柳步亭見她如此動容,還以為她終于恐懼、臣服于他。
他想着,合該如此。
這樣脆弱又堅韌,嬌嫩待放的如花苞一樣的女子,合該在他手下綻放。
後日便要入宮,若是叫二表兄也注意到他的珍寶,那時就不好辦了。
推她下去,再大病一場吧!
病好後,他乖巧的女孩便回來了。
柳步亭雙目染上絲絲的紅,那一瞬間仿佛聽不到耳邊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朝着她,一步一步走去——
**
咚——!
魏二用力踢開腳下的石頭。
“是不是你到主子跟前嚼舌根了?不然為何罰我一起做這累人的髒活。”魏二心緒難平,憤憤罵道,“隻有犯錯的家仆才會去挑糞!”
他口鼻處纏着一圈布,以此封閉住嗅覺,免得一呼一吸間都會嘔出來。
哪怕那些髒物已經卸去,他還是覺得自己已經腌入味了。
“挑完那東西還不算完,竟還叫我與你去撈魚!”魏二雙目失神,“我可不會水,七歲那年老家發大水,差點淹死……我不管,我不管!一會你下去撈,我才不去!”
魏二偏過頭,身側少年面色平靜,泰然自若,從始至終都對這些“苛待”毫無怨言。
“真是搞不懂,瞧你也不像被公子優待的。”魏二呢喃道,“喂,你真去告密了?”
他指的是他們私自在外賺銀子的事。
謝昭淩沒說話。
他沒必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更何況,那位公子哥一眼瞧上去便和鄭豐南是同一類人。有野心,有欲望,能下狠心,隻不過他比鄭豐南還要克制低調。
魏二想要蒙騙喬譽,難如登天。喬譽從前不計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并非他不知情,而是他不想管。
這次魏二受罰,許是因為他也牽扯其中的緣故。魏二是被他連累了。
那個公子哥自始至終認為他靠近小菩薩别有所圖,所以格外警惕他的一舉一動,涉及到錢财的事,觸到公子哥的逆鱗了?也是,畢竟小菩薩在他身上花了五十兩。
耳邊聽着魏二的抱怨,謝昭淩難得生出半分愧疚,于是他破天荒地回答了一句:“沒有。”
話題已經過去半晌,魏二顯然已經忘記自己的問話,茫然道:“什麼?”
謝昭淩撐着最後一丁點耐心,剛要再解釋一句,忽聽不遠處的岸邊傳來一聲慘叫:
“姑娘落水了!來人啊!救命啊!救救我家姑娘——!!”
高呼聲直鑽入耳,謝昭淩隻覺得頭被人猛力擊中了一般。
——“這是咱姑娘長這麼大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啊,就這麼全花了。”
兩道音色重合到一起。
是小菩薩身邊的人!
始終處于戒備狀态的少年,幾乎不用任何思考,在聽到呼救的那一刻,便如一隻離弦的箭,飛速沖了出去。
耳邊風聲獵獵作響,衣角翻飛。
少年如同出籠的猛獸,眼底映着厮殺時的果決,朝着河邊全力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