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柔心中一咯噔,方才江壽海那個眼神,是把她當成罪魁禍首了。又想到陛下那日對茯楹親密,眼底不由得劃過一抹怨毒,下意識地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用力到指尖發白。
掌櫃領着茯楹在一處雅間前停下,揚手請她進去,避嫌退了出去,隻留了一個丫鬟給她上藥,侍衛守在門口。
茯楹手臂上密密麻麻起滿了水泡,紅通通一片瞧着十分吓人。“夫人,咱們要不回府找大夫看看,”江壽海看着娘娘傷勢嚴重,想回宮找禦醫看,更放心一些。
“這位夫人,西街濟順堂有位甄大夫,看病可神了,可要找他來看看?”小丫鬟說道。
茯楹心中一喜,“那快去找來。”
不一會,一個約莫五十餘歲的白胡子大夫被侍衛提溜着進來,怒氣沖沖道:“慢些,慢些,老夫的腿,哎呦。”
“甄大夫勿怪,我家侍衛見我燙傷有些着急,失禮了,”茯楹面帶歉意地說道。
甄大夫見茯楹形貌昳麗,文雅有禮,語氣好了一些:“老夫看看。”
茯楹看着屋内衆人,微微皺眉,看了一眼将壽海。江壽海心領神會,立即将人遣了出去,輕輕合上門,侯在門口。
“夫人這傷有些嚴重,可能會留疤,”甄大夫麻利地撒上傷藥包紮。
茯楹感到手臂上的疼痛漸緩,冰冰涼涼有些舒服,看來這個大夫還是有兩下子的,又觀他目光清正,可見是光明磊落之人,開口道:“甄大夫,我近來時常感到腹疼,勞您給我把把脈。”
甄大夫搭了一會脈,臉上表情越來越嚴肅,“夫人可有吐血症狀?”
“月餘前有過一次。”
“老夫不敢妄斷,隻是夫人這脈甚是奇特,沉緩浮沸,盛衰相合,不像是病……”,他有些遲疑,觀這位夫人衣飾華麗,侍從也是錦緞裹身,想必出自權貴之家,不外乎是一些陷害投毒的戲碼。
他不想摻和進貴人争鬥之中,可終歸是醫者仁心站了上風,“倒像是毒,而且夫人這毒已如肺腑,應是幼年種下。”
茯楹定定看着甄大夫片刻,忽而笑道:“您果真是神醫,可有法子解毒。”
甄大夫有些為難,這毒實在詭異,“若能弄清毒藥成分,老夫可以一試。”
茯楹将袖中的解藥拿出來,遞給甄大夫,“這是半顆解藥,您看可有幫助?”
甄大夫眼中一亮,“有解藥,那就好辦許多,老夫盡力一試。”
聞言茯楹如釋重負,眼中充滿了感激,“那就托付給您了,這是預付的診金,”掏出一百兩銀票,送到甄大夫面前。
“使不得,太多了,”他推搡着不肯收。
“餘下的銀子您可用于義診,半月後我去濟順堂取藥,隻是有一個請求,小女中毒之事萬望保密,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您放心,老夫定會守口如瓶。”
茯楹目送甄大夫離去,靠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一直積壓在心裡的大石移走了。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心中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想法,她的身份始終是一個隐患,既然沒有牽制了,那她是不是可以離開皇宮這個牢籠。
想到此處,她的眼中迸發出一種異常明亮的光。
楚宸從北大營剛剛回城,就聽侍衛禀告茯楹受傷,他騎着玄青駿馬向棽雅閣疾奔而來,身後跟着一隊紅黑騎裝禁衛。
聽到馬蹄聲,茯楹将頭伸出窗外,一眼就看到楚宸着一身暗藍色素緞錦衣,高高地端坐在馬上,身姿英挺。
兩人目光交彙,他眸色一深,修長緊實的長腿踩在馬镫上,一個利落的動作翻身下馬走進大堂。江壽海迎了上來細細禀告了茯楹燙傷之事。楚宸聽得眉頭緊皺,徑直向樓上雅間走去。甫推開門,便被茯楹撞了滿懷,她眼眶微紅,嬌聲道:“夫君,你可來了!”
楚宸被這一聲夫君釘在原地,面目表情扯開懷中女子,盯着她包紮的右臂半晌,嗤笑一聲:“真是能耐了。”
茯楹眼中帶着委屈,嗔怪道:“我都傷成這樣了,您還取笑我。”
男人沒有理她,“先在這待着,”打開門向隔壁走去。
柳素柔等人就在隔間,江壽海見楚宸走過來,便知陛下是要親自過問此事了。柳素柔看到他,眼中含淚上前一步跪到他面前,“不知小女犯了何罪,請您明鑒,我絕無半點謀害夫人之心。”
茶童知道自己惹了貴人,也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請罪。
楚宸沒有讓她起來,眸色淡淡,“将夫人燙傷情形細細說來。”
柳素柔聽到楚宸竟然順勢承認了茯楹的夫人身份,垂下的眸中閃過一絲陰沉,知道他這是為茯楹撐腰,況且這事她絲毫不心虛,将方才發生的事細細說了。
楚宸聽完眸子越發冷厲看向茶童,茶童吓得臉色一白,額頭直冒冷汗,“小的從後側正對夫人而來,走到夫人跟前時感到有人拉了小的一把,就,就将茶水潑在了貴人身上。”
“力從哪個方向來?”
“好像是從,從裡側,”茶童有些遲疑道。
楚宸臉色越來越難看,低沉的聲音壓抑着某種怒氣,“再說一遍。”
“是,是從裡側,”茶童僵在原地,重複了一遍。
“退下,”他聲音又恢複了冷靜。
江壽海将柳素柔等人請出,屋内寂然無聲,籠罩了一層莫名的壓抑。楚宸右手輕點桌面,想到茯楹面上露出一抹冷笑。暗衛禀告說柳素柔沒有和茶童勾結之嫌,他原是不信,這才親自審問三人。
按照幾人的站位,如若是她人下手,便會先傷到右臂,而茯赢的傷卻在左邊,那隻有一個解釋,一切便都是那女人的自導自演。他竟在這個女人面前慢慢放松了警惕,平時裝的柔弱可憐,今日又賣弄着拙劣的心機手段,實在淺薄又可惡。
楚宸這人自小淡漠冷清,很少有什麼人能直接挑起他的情緒。不知為何,這次他心中升騰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怒氣,片刻後起身粗暴地推開隔間的門。
檀木門發出“砰”一聲巨響,茯楹聽到聲響,轉頭看到面目表情的男人,微微一頓,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