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陽光有些過于耀眼，雖然有風，但走了這麼久的路，克勞拉頭上仍然冒出了一層薄汗。

她随意用帕子擦去，遠眺着農田，這一路上他們一個農民也沒有遇見，有些不正常。群鳥在天空中盤旋，倒是能看到幾個小孩子在田間奔跑着，驅趕着時不時落下的鳥。

“我說，你們到底要做什麼，一直這幅表情？”比起炎熱的天氣，雪莉和塔時不時落到她身上複雜的目光，才讓克勞拉心生不滿。

雪莉支吾着，組織了下語言，才問道：“小姐，你的母親，領主夫人，真的是一位異族的女戰士？”

她來到伯爵府時，伯爵夫人早已過世，但大廳裡挂着一副巨大的夫人畫像。雪莉仍然記得初見那幅畫時那種無法言說的心情，畫上那位溫婉而又極其美麗的女子，怎麼可能會是蠻族人的戰士？

“不知道，巴特很少和我們說起母親的事。”克勞拉除了母親的名字以及她的樣貌，其他幾乎一無所知。

巴特實在太忙了，伯爵府的人也不了解這位已經逝世的夫人。克勞拉還是回到領地後，才終于從旁人口中聽到了母親的名字。

“在德林北，有資格使用這個名字的人并不多。您有着與裡納族首領相似的眼睛，所以我能夠确定，蒂斯蘿絲大人與您的母親正是同一人。”

塔在意的是，裡納族第一女戰士的女兒沒有強健的身軀，既不會騎射，更不會狩獵戰鬥。南人們到底是怎麼教養孩子的，簡直埋沒了蒂斯大人雪絨鳥的名頭。

若真是如此，克勞拉不明白，這樣一位強大的女戰士，為何在去到王都僅一年就枯萎了生命——僅僅是因為懷孕生子嗎？

究竟是什麼殺死了她的母親。

農民湯姆的生活相當乏味，早起禱告，随後出門，一整天都在農田裡勞作，中午食用些簡單的黑麥面包，有些小錢的農民，面包裡還會摻雜着燕麥。等到晚上他們沒有娛樂活動，沒有女人，沒有酒精，隻能早早地入睡。

隻是今天，田地間來了一群不速之客——兩位貴族小姐，一位騎士老爺，還有一位這兩天大家口中的談資，一個異族人。

湯姆停下手中的工作，直起腰，遠遠地望去。幾個村裡的小崽子吵鬧着跑到這一行人面前，他想開口叫住這幾個小崽子——貴族老爺們脾氣可不太好。

但随後，其中一位小姐拿出了一整個長條面包——看上去絕對是小麥做的，并分給了幾個小崽子。

小崽子們發出驚喜的歡呼聲，回答了客人幾個問題後，又笑鬧着跑遠了，他終于忍不住擡高聲音朝着那邊喊到，“好好放你們的羊！不要總到處亂跑！”

湯姆的聲音，将路上的幾人視線吸引過來，他懊惱地一拉草帽，繼續垂頭收割草料，餘光卻一直關注着他們。

克勞拉随手将面包送給幾個農戶小孩，這裡靠近奧林德城，比最開始她進到的村莊會更富裕一些，至少這些孩子都穿着整齊的衣裙，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

被這些笑容感染，她詢問孩子們，他們每天都做些什麼。

“喂豬、放羊。”

“去山上撿柴火——快要到冬天了。”

“趕走烏鴉，他們吃我們的糧食！”

聽上去都是些挺有意思的活動，克勞拉又詢問了大人們的去處，得到的回答是不是在家幹活就是在農田裡勞作。

孩子們帶着面包，揮着手跑遠了。

平日裡很少接觸孩子的克勞拉，覺得有些新奇，“小孩子都是這樣有活力？我都不記得雪莉你小時候的樣子了。”

貴族的孩子，若是家中有權有錢，那他們從小就會在家中學習各種禮儀，直到十二歲以後才會參與社交。

若是貧窮些或者小貴族，他們就會将孩子送去大貴族家中，做侍童、做女仆，将來成為騎士亦或者是女主人的貼身女仆。

德文希家既不至于要将兩人送去别人家，也沒有将孩子送到家裡來的小貴族。不像伊登7歲左右就參與到和同齡貴族男孩一起的狩獵學習之中，克勞拉身邊一直鮮少有年紀小的孩子，甚至除了雪莉，她直到16歲上海倫女校後，才接觸到同齡的女孩們。

“小姐，你忘了，閣下小時候也像這些孩子一樣鬧騰，你經常與閣下打架，”雪莉提醒她。

克勞拉已經全然不記得這些事了，“是嗎？我不記得了，我和伊登的關系一直很好啊。”

關系好不代表不打架，年紀相仿的孩子總會有争吵，雪莉清楚地知道這些，是因為她家中有兩位相差隻兩歲的弟弟，每次她回家，兩個弟弟多半在打架——但現在她已經不需要回到那個地方了。

小姐與閣下小時候也經常打架，直到巴特老爺去世以後，他們兩人都變得成熟了。

田間傳來的男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克勞拉終于見到了來到村莊後的第一個成年人。

四人走近後，才發現此人在田間收割青草。

“小姐，這塊地怎麼沒有種大麥。”

“因為這塊地在休耕，過兩個月會種上冬天的作物。”

“我還以為這些農民偷懶——”

湯姆忍無可忍擡起頭，想要呵斥這位小姐的無知，但看到她們背後兩道強壯的身影，怒氣一下就洩了，隻敢低聲說：“這裡種的可是些喂馬喂牛的牧草，你們這些貴族老爺的稅收這麼高，誰敢偷懶啊。”

“喂，你，我們小姐有些話問你，上來回答幾個問題，我就把這塊白面包分你。”

雪莉從手中的牛皮袋中拿出一小塊面包，雖然不及克勞拉之前送給孩子們的長棍面包，但也是湯姆從未吃過的奢侈品。

他咽下一口水，放下手中的鐮刀，主要擔心會傷到這位貴族小姐，這才慢慢走向田坎，局促地在衣服上擦拭着自己滿是泥土的雙手，“您要問什麼？”

“你們這主要種些什麼，平時産量怎麼樣？稅收通常要收走你們多少糧食？”克勞拉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冊子和炭筆，這是她昨晚讓雪莉裁定的正好适合放進口袋的大小。

雖然這些文書中都有寫，但是克勞拉還是決定實地問一問這些農民。

沒想到她居然問這些問題，湯姆尴尬地撓頭，“這些事都是阿母在管，我隻管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