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淮笑了笑,心領神會地幫他拉好口罩。
好在後面一切順利。
許淮說話算話,一坐進車裡,就摘掉了褚旸的口罩。
褚旸坐的位置是死角,隻要代駕不特意扭頭就看不到。
淩晨的路開起來很暢通無阻,代駕技術很好,一路平穩。
周鳴在前排已經睡熟。
褚旸靠在許淮的肩膀上,哼唧着說暈。
許淮低聲道:“你坐起來,我給你按按,會舒服一點。”
褚旸一動不動:“累……”
許淮以為他累,好脾氣地哄着:“那你躺我腿上?”
“……不要。累,學長……”
他的話零零散散地沒什麼邏輯。
許淮卻一刹那反應過來。
——是怕他累。
許淮的心髒仿佛被人攥着一般,又酸又喜,滿漲的情緒無處安放,仿佛失了說話的能力。
今晚的一切都太意外了,像是隻有夢裡才會出現的巨大驚喜。
甚至讓人都無所适從。
他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褚旸的親近和依戀了。
重逢以來,他能夠從蛛絲馬迹中窺見褚旸偶爾的關心,可那些關心都被他裹上厚厚的外殼,幾經輾轉才會出現在他眼前。
别扭到,所有人都以為褚旸和他關系不睦。
隻有他知道。
隔着三年前不告而别的那根刺,褚旸還能對他不忍,已經是極為難得的意外之喜了。
當初的小學弟張揚熱烈,驕傲得仿佛是天上最耀眼的太陽,眼裡容不得丁點兒沙子。
他對褚旸的性格再清楚不過,那些散在冷言冷語裡的零星關心,已經足夠支撐他一步步地邁向褚旸。
那條路的困難和漫長肉眼可見。
他早有準備。
卻沒想到,原來一場醉酒,就能輕而易舉地體會到攀至終點的快樂。
半個小時之前,他還在為褚旸不知節制地灌酒頭疼不已。
如今卻惡劣地希望,褚旸能多醉幾回,
如果沒有那麼多機會,這一次醉得久一點……也足夠了。
*
到酒店的車庫,代駕主動問要不要幫忙。
“不用。”畢竟身邊有一個風頭正盛的公衆人物,許淮不敢冒險,結了賬,聯系酒店的工作人員把周鳴送回房間。
安排好周鳴,才扶着褚旸下車,直接從地下車庫上了十五樓。
兩個人出門喝酒都是輕裝簡從,許淮不費力氣便摸到了褚旸的房卡。
開門,扶人進屋一氣呵成。
酒店的房間都是大同小異。
許淮将人扶到床邊坐好,轉身去了廚房,打算給他熬一碗醒酒湯。
然而翻遍冰箱和櫥櫃,除了飲用水和紅酒外,一無所有。
竈台上纖塵不染,沒有絲毫使用過的迹象。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許淮隻好退而求其次,用熱水壺燒些熱水。
忙完轉身,被忽然出現在身後的人吓了一跳。
許淮定定神問:“怎麼沒有躺床上休息,是想吃東西嗎?”
褚旸搖搖頭,慢吞吞地吐字:“……洗漱。”
醉酒的人心裡年齡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
許淮琢磨着問:“要我幫你?”
褚旸乖巧地點點頭。
于是兩個人一同進了盥洗室。
因為是演員的緣故,這個洗漱台上的東西明顯要比許淮多出一倍。
許淮仔細地掃視一圈,才從中找出牙膏和洗面奶。
說是幫忙,其實隻是擠個牙膏遞一遞毛巾而已。
這些動作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習慣,醉了也不會影響他依循本能。
想着熱水要燒開了,許淮把毛巾遞過去,主動交代道:“我去廚房倒水,你擦好臉回卧室等我。”
褚旸安安靜靜地把毛巾按在臉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許淮默認他答應,率先轉身離開。
這回有了經驗,警惕心拉到很高。果不其然,他前腳走到客廳,褚旸後腳就小尾巴似的跟過來。
許淮無奈地望着他。
褚旸理直氣壯地出聲:“一起。”
“……那你乖乖坐好。”
褚旸不假思索地點頭。
許淮沒轍,把人摁在島台旁邊的椅子上,自己拿了兩個玻璃杯,兩隻杯子倒騰着給熱水降溫。
褚旸果真很乖,也不出聲,視線卻始終沒從許淮身上移開。
許淮讓他喝水,他就捧着玻璃杯慢慢喝。
許淮送他回卧室,他也沒二話地跟過去。
許淮把他摁在床上休息,他平躺得闆闆正正。
然而當許淮讓他閉眼時,他卻怎麼也不幹了,兩隻手分别握住空調被的兩端,一雙眼無辜地看着許淮,看上去柔軟又聽話,讓人怎麼也生不起氣。
許淮歎了聲氣,好言好語地道:“現在已經很晚了,先睡覺好不好?你看,你眼睛裡都有紅血絲了。”
褚旸郎心似鐵,剛喝過熱水的嘴巴裡卻吐出冷冰冰的字:“不、好。”
像是許淮聽不懂,還很字正腔圓。
“……”
許淮試圖跟他講道理:“不休息的話,明天精神會很差,對身體也不好。”
褚旸認認真真地說:“……不能閉眼。”
他這幅慎重的态度反而讓許淮猶豫起來,懷疑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為什麼不能閉眼?”許淮好聲好氣地詢問。
“閉上眼睛,”褚旸目不轉睛地看着許淮,一字一字地說,“夢就會醒。”
許淮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