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教職工辦公室和教學樓在一幢,但也需要走個兩三層。
段翊宸手搭着齊勝的肩膀,走得很慢,基本是一個台階停一下的節奏,而身後緊跟的高子睿則是踩着他停頓的間隙,上前搭把手,說着小心。
不知道為什麼,段翊宸總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妙。
尤其剛剛在教室裡,在齊勝說要送他去辦公室後,一旁的高子睿像是上了發條的永動機似的,一把搶過他的木柺,熱情似火地說也要幫着送他去辦公室。
而在當時,段翊宸肉眼可見地看着齊勝的臉沉了一個度,随之,他無視掉眼前的高子睿,直接扛起自己的胳膊出了教室。
“……”
難道說,他們以前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
段翊宸左看看右瞧瞧,走神思考之餘,沒注意腳下,一個不小心踩空了一階。
就在身體失控傾斜的那刻,他感覺到腰間撐着的手掌猛地發力,向上一提——
他雙腳離地,半分鐘裡,整個人騰空,以被人半抱的姿勢,走完了剩下的十幾階樓梯,然後平穩着地。
“謝,謝謝。”段翊宸拍了拍心律有些不齊的胸口,背後冷汗後發性地一涼,“還好齊勝你及時,讓我避免了,這個,偶然性摔跤事件。”
他擡起眸,難得不自然地看向了男生,離近的時候,才發覺,齊勝的個子很高,比自己高了整整半個頭還多。
如此鮮明的對比下,段翊宸忽然覺得自己卓越的一八零整數身高變得不那麼完美了。
齊勝淡淡掃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嗯”了聲,手指在脫離少年腰腹時下意識揉搓了一下。
怎麼這麼輕……
他偏過頭,瞥向少年蒼白到透明的臉,幹裂到起皮的唇,半晌,說了句:“多吃點飯吧,營養跟不上,才容易體力不支。”
“……”
段翊宸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他,剛才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髒又開始莫名地亂跳。
“……我知道,我有在好好吃飯,”段翊宸的語序一時錯亂地找不着北,“……我隻是沒注意看路而已,不是因為體力不支。”
說着,他又覺得自己的解釋有點多餘。
而跟在他們後面很久的高子睿此刻眼神暗了暗,他動了動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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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魏強喝着茶水,正仔仔細細地欣賞着眼下這張滿是對勾的作業卷子。
上周,他接到學校的奧賽通知後,特意出了一套含有往年競賽單元真題的試卷,為的就是甄選出出衆的學生參賽,但結果差強人意……他帶的兩個班裡,大部分學生都遠達不到競賽水準,而極少數的也隻是剛好在預賽及格線上,除了跳級上來的段翊宸。
他的全張試卷準确率達到精準的百分百,不僅在解題手法上巧妙套用各類公式,還熟練運用了超綱知識點,比如高斯定理、環路定理以及畢奧塞達爾定理等輔助快速解題,就連相對論洛倫茲變換數學知識也掌握了額外級數。
像這樣高質量的答卷,是至少需要滲透高等數學、大學普通物理才能夠得上的,說是天才選手也不為過。
魏強反複翻閱着試卷,心情大好。
任教這麼多年,他還沒帶到過喜歡極簡化問題的學生,不過,也不僅僅是個人能力強,主要他在段翊宸轉學那會兒,見過本人的母親,是一位極具文化涵養的高知人士,在學術圈具有相當強的名望,幾年裡屢次登上核心期刊,被當作模範表彰,是位實實在在地在開拓人類知識邊界的科研人員。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魏強正由衷感歎着,就見到段翊宸颀長的身影一坡一拐地從門口走來。
這剛上揚起的嘴角,在看到旁邊那張讓他血壓飙升的死人臉後又生生凝住了。
“你怎麼也過來了?”魏強拉長起方臉,闆着眼,“我讓同學叫的小段,你來辦公室湊什麼熱鬧?不會是又鬧出什麼不得了的事了吧?”
齊勝看了一眼魏強,又掃了一圈辦公室裡凝聚過來的幾雙視線,本要解釋的話半路撤回,轉而說,“是,确實是鬧事了,我不鬧事的話,都不好意思進辦公室。”
他将少年扛到辦公桌前站定,又漫不經心地指着那隻石膏腳,說:“我這次不巧,把人的腿給打瘸了,學校是不是今天就可以讓我辦理手續退學了?”
魏強嘬了口茶,氣定神閑地看着男生。他帶過那麼多屆學生,好的差的,問題多的,數不勝數,還不至于分不清玩笑話和真打人。
更何況,他今早上物理課前,就聽馮美英說明了段翊宸晚到的基本情況。
“行了,我沒時間跟你貧。”魏強皺眉趕人道,“真想退學的話就找你父母跟教導處溝通,别一天天在辦公室裡公然挑釁我們這些老師。”
後半句話完,齊勝鋒芒的眉眼驟然淡了幾分,像是踩中了什麼隐匿的防線,使其一下子沒了說話的興緻。
“主任,你找我過來是因為物理競賽的事情吧。”段翊宸看着男生下繃成直線的唇,插進來說,“我沒有任何意見,我願意參加這個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