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詠姝緊張的不停扯衣擺，她注意路過的每一片反光玻璃，感覺自己像一隻塗脂抹粉的猴子。

軍區大院門口的大理石磚牆上，影影綽綽的映照着一位身穿珠光白襯衫，下搭過膝魚尾西服裙的少女，面如銀盤溶溶月，眉似春風裁柳葉，簡直，簡直像畫報裡的走出來的女郎。

華詠姝的緊張在看到華詠章的鎮定時有所收斂，但依然一聲聲的往胸口倒長氣。

之前臨近軍區大院時，華詠章忽然改變主意，拉着她招了一輛人力拉車：“去附近的百貨商場。”

進去之後她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目不暇接的看着琳琅滿目的商品。

與她的局促不同，華詠章挑剔的略過一排排衣架，最後為她選了這套衣服，她對她努努嘴：“進去換上。”

華詠姝搖頭，天爺！要不是在外面，她簡直想尖叫！她剛剛無意間翻了一雙襪子，居然标價一元，吓得她差點拉住華詠章就往外跑。

華詠章歎氣：“姐，你想不想赢？”

華詠姝垂下頭：“也許我就不該來，這樣我就還能在秀水村做我自己，我來這裡，就是上門找羞辱。”

華詠章想了想：“既然你承認自己輸了，那你還怕什麼？”

華詠姝進更衣室換衣服的功夫，華詠章拎了一條橙色的裙子在鏡子前比劃了一番，售貨員尴尬的站在一旁：“小姑娘，這件你穿不起來。”

華詠章歎氣，不用别人說，她現在确實撐不起來。重生以來，她每頓都好好吃飯，才勉強把自己從面黃肌瘦裡提升了一小截。

這一小截，也就看起來氣色好了些，腮邊有了一丢丢嬰兒肥，最大的驚喜是她似乎長高了一點點。

她就說嘛，一家子都是高個子，怎麼就她一個人矮！

但現在這個樣子……她盯着鏡子，對裡面的人微微一笑，鏡子中的她回以同頻的笑容。

這樣去見那個人，她覺得自己沒準備好。

華詠姝換好衣服出來，被售貨員瘋狂誇贊，她紅着臉，茫然無措又欣喜，一轉頭，妹妹也換了一身衣服。

簡單的白T恤，黑色短褲，平平無奇但不會出錯的裝扮，但華詠章換上卻讓她覺得耳目一新，記憶裡永遠畏畏縮縮沒有存在感的小妹，好像忽然間像一個行走在天地之間的人了。

她盯着妹妹白到發光的腿，好像發現了新世界。華詠章卻好似看不到她的疑惑，付完錢就帶她去到街角的一間美發店。

“我……我不進去。”華詠姝隔着玻璃門都能看到裡面，燙着卷發，染着指甲，唇紅眉黑的一群人，她覺得那些人，大約都不大正經！

這個毫無緣由的感覺來自她從小所受的教育，是一種難解的刻闆印象。

華詠章揚唇一笑：“放心吧。”

她進去就被人解了頭發，原來的雙馬尾并做一股，解頭發的女孩笑嘻嘻的說她頭發養的真好。

華詠姝閉上眼睛，心裡又害怕，又期待。

等收拾完了，她睜開眼睛，看着鏡子裡陌生又熟悉的人，久久失語。

明明也沒改變什麼，隻是塗了一層均勻膚色的粉，她的臉便好像打了一層白色的柔光，眉隻修了幾根，唇上用棉簽暈開了一層偏橘的紅……

像她，又好看的不像她。

再一次走到軍區大院附近，華詠姝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來這裡？毅學他……武毅學不住這裡啊！”

華詠章攤手：“我知道他在駐軍家屬院住，那你是打算去駐軍家屬院挨家挨戶敲門問他住在哪兒？”

華詠姝依然不解：“誰會去黃河口問淮海走向？”

華詠章閑着沒事，就幹脆跟她掰扯：“把他弄進秘書處的哪戶人家姓什麼？住哪裡？”

“姓胡，我怎麼知道他家住哪兒？”她往家屬院瞧了一眼，想到了什麼，連忙改口：“可是，你怎麼确定胡家住在這裡？”

華詠章看向大院的大門：“是啊，我怎麼确定胡家住在這裡？”

她喃喃自語。

華詠姝一下子急了：“你不知道？”

華詠章笑了：“是啊。”

理直氣壯的簡直欠揍。華詠姝一下子臉上湧上潮紅，氣的。

門口人來人往，幾乎每個人的目光都會下意識的掃過她們倆，華詠姝覺得自己從腳底開始發燙。

華詠章才慢吞吞的道：“胡家就住在這裡。”

她随手指着不遠處走來的一位上了年紀男士：“說不定呀，那個人就是胡家的。”

華詠姝氣的說不出話，看到來人，連忙上前請教：“你好，請問胡軍長住這裡嗎？”

那人身量一米八多，生着一張方臉，額頭寬大突出，雙眉高凸，眼含精光，鼻如懸膽，端的是一副不怒自威之氣。

華詠姝被他打量一眼，立刻有些怵得慌。但她又想，隻是問路而已，何至于此？于是目光炯炯的迎上去。

那位男士表情微妙：“你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