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鎮上醫院已經是秀水村人能想象到的最高醫療資質了,滿村裡也沒幾個人去過。最多大隊幹部家兒媳婦難産,往鎮上送過,但是那會兒速度跟不上,闆車拉着去的,幾個大漢連夜輪着拉車,人沒送到就不行了。
但華詠章仍然覺得不行,還差得遠。
沒什麼醫療器械設備,看病多數靠醫生的見識。不像後世,什麼CT一照,核磁共振一掃描,等半天就能出結果。
醫生說沒什麼事,老年常見小毛病一堆,最嚴重的是齲齒,醫生建議拔掉。
鄭老太太不想治,她說:“反正我也老了。”
華詠章當然不肯,她問能不能補牙,因為依照她的經驗來看,補牙隻是一項很小的手術,但能讓人受益無窮。
醫生遺憾的表示目前的技術做不到,不過離開前她介紹了一個手藝人,不用拔牙,通過草藥熏牙也能緩解齲齒病化。
蘇廣複陪着跑了大半天,三個人到下午快兩點才在醫院附近吃上飯,吃飯的時候他忍不住感慨:“難怪我媽一直遺憾我不是個閨女,老羨慕人家有女兒,說女兒貼心!”
鄭老太太沒查出什麼問題,但蘇廣複覺得華詠章還提着心,便說了幾句活躍氣氛的話。他走南闖北見得多了,平時又愛跟他媽耍嘴皮子,哄長輩很有一套。
鄭老太太一路開心到家,笑得合不攏口。
回秀水村的路上,鄭老太太熱情留蘇廣複吃晚飯,被他以回程路遠拒絕了。華詠章有些暈車,一路上強打精神,還不如鄭老太太狀态好。
車子還沒進到秀水村,華詠章便叫停了:“蘇哥,就到這兒吧。”
秀水河很長,想進秀水村便難免要過一座窄木橋,也不知道修了多少年了,雨季根本沒人敢走。前年大隊批了石料,木橋換石橋,但并沒有拓寬,車子一進村還好,出村就難走很多。
鄭老太太還怪她不把人叫去家裡歇歇腳,經過華詠章一解釋,她才了然。
一老一小把感謝的話又重申了數遍,蘇廣複終于耐不住:“快别說了,我回去了!”
他看了一眼暈車暈的臉色發白的華詠章:“你最近哪天有空來城裡?我不出門了等你。”
華詠章跟他又約了一個時間:“謝謝蘇哥,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蘇廣複沒好氣的送了她一對白眼:“走了!”
然後一踩油門,車子就蹿遠了。
鄭老太太目送車子遠成一個縮小的點,才念念不舍的轉身回家:“小蘇什麼都好,就是年紀有點大了……”
華詠章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什麼?”
鄭老太太嗔怪的捏住她的手:“小蘇說和詠姝不熟,那就是和你熟了,你不要覺得自己才14歲,你這個年紀在我們那時候也能說親了!”
華詠章被雷的外焦裡嫩:“外婆,你搞錯了,蘇大哥有喜歡的人!人家在南城呢!”
鄭老太太想了想:“那人家不喜歡他吧?”
“這你都猜得到?”華詠章簡直刮目相看。鄭老太太孩子氣的做了個鬼臉:“他都三十一了,還沒結婚,人品不差,條件也好,又有喜歡的姑娘,為啥不結婚?我一猜就猜着了!”
華詠章快走到家才琢磨過來:“外婆你詐我!”
鄭老太太哈哈大笑。
祖孫二人牽着手,遠遠看到華家大門口聚着一群人,以為家裡出了什麼事,誰料剛走近,便有鄰居笑臉相迎:“小五回來啦!你們校長等你好半天了!”
華詠章猜到是升學的事,但是一時間心跳還是不由自主的加速,她握着外婆的手,保持着微笑進了屋。
華家的客廳裡一共坐着四個人,華長清和大隊幹部正熱情的招待着校長和班主任陳老師。一老一小拉着手出現之前,他們已經從外面的呼聲中知道人回來了。
華長清本來不動如山,做足了姿态,但一見到鄭老太太,還是起身對嶽母問了聲好,轉臉語氣慈愛道:“詠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快來倒茶。”
鄭老太太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很懂女婿的臉色,笑着輕輕推了華詠章一把:“快去吧。”
華詠章當即乖巧去提暖水瓶,校長卻快一步道:“不用不用,這位就是華詠章同學吧?”
班主任陳老師在一旁道:“就是她,從前學習就很認真,是個很刻苦的孩子!”
“對,對!華家的幾個孩子,都是學習的料!”大隊幹部接完話,與有榮焉:“華出納,你教育的好啊!是我們整個大隊的榜樣!”
兩人商業互吹了幾句,又贊學校的教育好,校長顯然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已經聽了幾遍了,于是保持笑容:“華詠章同學,我們親自來給你報喜,恭賀你考取了本屆全校第一的好成績,恭喜你被鎮一中錄取,錄取通知書已經交給你父親了,同時還有我們學校全體教學委對你取得如此成績的鼓勵和獎勵!”
圍在門口的人群自發鼓起掌來。
無論此時此刻,有人羨慕,有人嫉妒,但這個錄取結果被重點宣讀的時候,每一位在場的秀水村的街坊鄰居都發出了與有榮焉的歡呼。
當着衆人的面,華詠章雙手接過校長發給她的一張大紅獎狀,一個藍色塑封筆記本,還有一張嶄新的十塊錢紙币。
大隊幹部當即表示過兩天申請下來,華家還有一筆獎勵,華長清聞言,回想起大女兒當初考上鎮一中,也是這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