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繼業在滬城研究所裡算是二把手,别瞧大家都管他叫馬局,實際上他隻是領着副局的官銜,一方面大家的社交辭令都是往海了捧,一方面則是總局那位眼看着就要退休了,局長之位,舍他其誰?
除了心照不宣的關系外,馬繼業确實是辦實事的人,老局長也願意培養這樣的接班人,他一路暢通無阻的升遷,天長日久的,說話辦事便愈發作風強硬。
真要說起來,北城的經濟連滬城的小指甲蓋都比不上,滬城臨海,與國際上接壤,洋墨水沾多了,總覺得北城之流是土包子。
偏偏北城這兩年做項目的勢頭很猛,馬繼業早就想來北城轉轉了,強硬歸強硬,看了北城的項目之後,馬繼業都忍不住贊一句:“啧,人傑地靈啊。”
其實他心裡想的是,這是個概率學問題,滬城吹破天也就隻有北城的十分之一那麼點地方,你們北城特産沒見着,人倒是十足的多,一家生個七個八個不嫌多,這麼推下去,北城就算萬裡挑一人,靠人海戰術也能殺出重圍。
摘果子什麼的說出去太難聽了,但本質上就是這樣,馬繼業說是按流程走的,實則規則壓根就是向下規範。
古人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階級早就劃分好了,但古往今來有幾個挨罰的“王子”?
反正滬城研究所愛到處“摘果子”這事是出了名的,但滬所隻敢和幾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所争,同級别的手腕子,他們連虛虛比劃一下都不會。
一路順風順水的馬局本以為他此行的困境在于打包北所的項目後安撫有情緒的北所一衆人,萬萬沒想到最大的滑鐵盧居然是在找人上。
北所推來推去說找不着人,他靠自己的關系,很快就鎖定了兩位目标人物,結果先是逆旅者找不着人,接着是驚鴻客請假不知去向,好不容易有點眉目,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到遼城來……
來遼城他還以為穩了,無他,一切順利的不行。
結果,關卡擱這兒等着他呢?
馬繼業見過多少老油條?他見得太多了,對付起來威逼利誘,十八般武藝全用上,一切都是為了項目的順利推進。
甚至在華詠章推開資料說太多了的時候,他都是覺得她還太小了,對研究所沒有概念。北所的對他們滬所的行為十足的看不慣,卻從上到下都捏鼻子認栽,還要恭恭敬敬的陪同他出差。
冷臉可以,内褲還是要洗。
但華詠章雖然笑嘻嘻的,一派天真,卻拒絕的很直接。
馬繼業到此時才重新把人打量了一遍。
到底是年齡太小了,這樣想着,他臉色緩和了幾分,拉開在邊上苦口婆心但“施壓”的王副總,馬繼業打起精神準備“捕撈”這個小朋友。
在馬繼業的認知裡,成年男性看重權和色,成年女性關注家庭和孩子,小孩嘛,不拘男女,想要的無非是玩具和零花錢。
這個小姑娘小小年紀,貪玩,怕累,正說明她可以用利益打動。沒人能不被利益打動,除非你給的籌碼還不夠。
自信調整好心态的馬繼業耐起性子向華詠章表示,如果她肯好好填寫這些資料,在對研究有用的情況下,他會給足她回報。
華詠章放下杯子:“給你們講個笑話吧。”
“有個人去商店買東西,他帶了個錢袋子,對老闆晃了晃,并說‘我很富有,你把商品給我,滿意的話,我就給你回報。’”
一室沉默。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容局也不笑了,馬繼業甚至對付個小姑娘還知道“晃晃錢袋子”,應付他們北所的時候,甚至走的是冠冕堂皇的“一切為了光明的未來,一切為了祖國的繁榮。”
馬繼業已經許久沒被人如此對待了,通常情況下,他就算放個屁,都有人出來替他頂着。
大約是人類對于幼崽的容忍度高一些,現年接近五十的馬繼業看華詠章,起初就跟看一個變異品種的小貓小狗類似。在被如此貼臉開大之後,馬繼業隻是愣了一下,也沒生氣,反而感覺到一種久違的新鮮感。
但在座的另外兩位體驗可不怎麼好,尤其是盧吉安。
能讓他們總部領導如此緊張對待的人,至少這個事情他就兜不住。怕小侄女真的把天捅破了沒得補,盧吉安連忙借起身添水的功夫對華詠章抛眼色。
就在下一刻,盧吉安聽到耳邊傳來馬局的爽朗低沉的輕笑聲:“不錯,我在路上看了你最新的連載,真要算起來,我也是你的讀者。”
華詠章沒給面子,一臉神遊天外的樣子,仿佛沒在聽。
馬局挑了挑眉:“你如今在讀高中,如果你願意把這些填好,等你高三畢業的時候,滬所可以為你安排在滬城的大學讀書,中文系怎麼樣?滬城有華夏排名前十的大學,基本上任你挑選!”
此言既出,盧吉安都覺得熱血在大腦中攪拌,遼城盧家裡,他這一脈一直平平無奇,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兩個兒子一起考上了遼城最好的大學,分别就讀數一數二的專業!
怕小侄女不懂這件事的含金量,他連忙又挨個添水:“詠章,還不快謝謝你馬叔叔!”
華詠章也有點意外。
她對這些勞什子研究所,從前是多有敬畏,之後就有多下頭。其實這群人今天能追來遼城她是沒想到的,甚至在第一時間就戒備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