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連綿,江河滔滔,綠樹紅花,春耕農舍……
居然已經五月了,記憶裡這可是個忙月,田間地頭的活她能從清晨起露忙到暮色四合。
她托着腦袋看了幾小時的窗外,一直到火車又穿山,才懶洋洋的趴下睡覺。
她其實一直特别擔心外婆這邊,怕金霏琢磨了覺得不劃算,養個小孩還有投資價值,養個老人其實全憑良心。
要不然華家自打把老太太送走了,之後吭都不敢吭呢?鄭雯估計都做好準備了,下次再見她媽的時候,是陰陽兩隔之際。
這麼久了,鄭老太太休養的差不多了,但沒人提叫她回北城的事,要是盧家真的提了,華詠章也有對策。
她都想好了,她去哪兒就把外婆帶着,鎮一中門口的房子可以租大一點的,她現在早不是一年前剛回來時那個寸步難行的小孩了,她手裡留的錢不多,就是怕引人觊觎。
但盧家是真心實意的對鄭老太太好。
這次去之前,她甚至準備了大半書包的現金,做足了給錢把老太太接回北城的準備。
大約是倦怠期到了,她沒辦法像從前那樣進入心流狀态。對每件事都做最壞的打算,對每個人都不起惡意,但是也對許多事情不抱希望。
這種感覺,很疲憊。
馮家來結賬那天,她滴水不漏的處理完事情,送走人之後,她突然覺得好孤獨。
要是能在外婆膝下貼一貼就好了,老太太能摸摸她的頭,讓她安靜的趴一會,就好了。
當時距離月考很近了,她若無其事的考完試,去遼城之心似箭奔馳,她想自私一下,要是外婆不舍得離開盧家,她就撒嬌賣萌,必要時候還要哭一哭……
但來到盧家,她就後悔了,怎麼都張不開口。
這是外婆的親生女兒,母女倆坎坷分離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有這陣重逢,她呢,還可以撐一撐。
表面鎮定是她的保護色,停下來就會發現自己是個孤獨患者。
果然人這種生物就是這麼奇特,愁于生計的時候她才沒心情想這個,現在呢,剛剛好,趁着無人認識,無人關注的角落,就讓她安靜的發出隻有自己能聽到的悲鳴吧。
痛痛快快的發洩過後,她就能再次出發了!
華詠章托着下巴哭了很久,這時候的火車沒什麼人,哐當哐當的轟鳴聲裡,她的悲傷就像大雨融入海流,安靜的,沉默的,但洶湧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隻手,年輕帥氣的男子眉目俊郎,關心的問她:“同志,需要幫忙嗎?”
火車恰好路過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夕陽的橙光撒滿湖面,浮光躍金,有一縷恰巧折射到對方的眉骨上,暖融融的。
華詠章眼裡還噙着将落未落的淚,迷茫的眼睛像林間迷路的幼鹿。
她沒說話,呆呆的看着他。
男子遞過來一片雪白的手帕:“遇到什麼事了嗎?我看你哭了很久了……”
華詠章輕輕拭去眼淚,再定睛細看,心裡空落落的。
某個時刻,她以為她在随機的火車上遇到了賀襄,他們長得很像,眉骨和眼睛簡直太像了,但對方明顯更成熟些,他更像是前世她初見賀襄時的樣子。
華詠章對他搖搖頭,轉開臉,這是一個拒絕溝通的姿勢。
對方還算紳士,被拒絕了也沒過多糾纏,華詠章用餘光發現他就坐在斜對面靠窗那裡,那邊還有幾個年級相仿的男生,見他铩羽而歸,紛紛提高聲音笑話他。
但是也不是全無收獲,畢竟被人發現在哭的華詠章莫名的又升起了羞恥和防備,到下車都沒再哭了。
到了換乘站,華詠章拎起書包和一個裝食物和水的布袋子,幾步沖到車門口,很快便趕往下一趟列車。
遼城到北城的火車她坐了好幾趟了,閉着眼都能走對,跟上一班車一樣,這趟行程又沒什麼行人,華詠章找到位置就縮進桌位坐好。
哭的過度的後遺症很快就來了,她雙眼通紅,眼睛也有點痛痛的,視物不适,所以華詠章坐到位置就閉上了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股近在咫尺的香味勾得華詠章睜開了眼睛,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真巧,又遇到了,你餓不餓?”
華詠章先看了一眼泡面,又目移向上,最終落在那人熟悉的輪廓上,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