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不見得要停歇。望舒識趣地說自己要休息一陣,于是去隔壁廂房暫時歇腳。
侍女為茶室點上了瑞龍腦,又上了一壺明前茶。
莊卿擺擺手,吩咐侍女換了一壺雨前茶,自己去換一身衣服——畢竟剛才的傘幾乎把冷時包住了,他的左邊衣袖濕透了。
冷時打量了一下茶室,清幽是她的第一印象。看着收拾茶具的侍女,她突然問道:“這位姐姐,你們家主的頭上的紅繩是日日帶着嗎?我瞧着好看,真不知去哪裡弄一根一樣的。”
侍女點點頭回答:“似乎很久了。但凡不是必要的盛大場合,家主似乎一直戴着它。也不知是哪位故人送的,家主格外愛惜。貴客恐怕得親自問家主了。”
冷時心裡幾乎有了一點猜測:“會不會是家主心上人送的?你們家主這些年可有說親之類的好事?”
“這倒沒有,之前老爺想為家主定門親事,可是家主一直不同意。家主平日裡潔身自好,雖然不少小姐心儀于他,但是家主始終沒有回應。”
冷時把幾乎快碎掉的桂花糕遞給侍女:“勞煩姐姐找個盤子了,我愛吃這個甜的。蕭山書院呀,找不出一點好吃的。”
侍女笑起來:“剛才家主特意吩咐我們上桂花糕,小姐這桂花糕暫時先收着吧。”
冷時狐疑地問:“這桂花糕的待遇是我一個人有,還是别的貴客都有?”
正好莊卿走回來:“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可以不吃桂花糕。問她不如問我。”
冷時連忙站起身:“莊家主說的是哪裡的話?”
侍女也起身退下。
茶室又恢複了幽靜。
冷時有些許坐立不安——他這是又不生氣了嗎?
莊卿掃了她一眼:“茶好喝嗎?”
冷時連忙應答:“好喝的,就是有點燙口。”
“是嗎?是明前茶好喝,還是這雨前茶好喝?”
這番話聽起來對她的行程了如指掌,冷時拿着桂花糕的手一時頓住了,猶豫了一番後坦白:“雨前茶吧。曲風荷都點了一壺茶了,我自然不好意思再點了。”
莊卿把桂花糕的盤子往冷時那推了推:“剛叫人查了一下,信房沒有你的信件。”
冷時急忙辯解:“不,你相信我,我是真的……”
莊卿打斷她:“我知道,你不要急。我剛才已經派人去長安查問,這中間一定有什麼纰漏。”
冷時沒有接話,如果是有人在中間作梗,那麼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呢?
沒有人再挑起話題,茶室的氣氛格外窒息。是情人再見的無言以對,還是七年飄零的死師負友的愧疚?
莊卿居然又開口了:“信的事情我不追究了,當年我們之間的賬我也不想算了,你意下如何?”
冷時一臉迷茫:“什麼意思?”
“現在我們各自有各自的身份,我已經是家主,你已經是風雩閣的按察,當年你選擇了逃避,已經做出了選擇,我自然尊重你。”
“你的意思是,一筆勾銷?”
“對,如果你覺得可以,你現在就可以帶着他下山,然後我們晚上沈園見。出了這個門,我們就當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
冷時的心一下冰涼涼,就像室外的冷雨凄凄。原來他不願意接我的直球是因為他并不想和我産生聯系?
冷時擦幹淨手上的糕點屑,小聲回答:“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叨擾了。我這就走。”
三把劍相互碰撞的金屬聲音叮叮當當慢慢走遠,莊卿低頭閉上眼睛,久久不動。忽然間,刀的聲音又回來了。
莊卿睜開眼,看到冷時非常自來熟地又坐在自己旁邊:“怎麼了?”
“我剛才出了門,品了一下你的話。你說得有道理,我出了門,過去的那些事我們已經一筆勾銷了,你可不能再追究了。你也沒說我不能回來。”
“這樣的文字遊戲有趣嗎?”莊卿嘲諷,“七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文字戲法。”
“日日戴着我的頭繩的人恐怕口是心非。莊子衿,你說是吧?”
莊卿一下被噎了一下。
冷時又露出笑臉:“行啦,别生氣了。你要是生氣,大不了我今晚上也在那個銀杏長亭站一晚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