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也不懂她為什麼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隻好點頭說:“那姑娘慢慢用餐,小仆這就回去禀告公子。”
送飯小厮走到食館外的一條小路時,突然被一個人給拉到一邊的灌木叢。小厮正要大喊大叫,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哥你别急,你回去告訴莊卿,這段時間他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來找我,等我處理好就會來找他。”
“帕子姑娘你剛才......”小厮二丈摸不着頭腦。
“來不及解釋了,總之他不要來找我就對了。”冷時從另外一邊走了出去,若無其事的樣子。後面幾個青色的衣衫這個時候才趕到小路,隻看見冷時在路邊裝模作樣地賞梅,幾個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送飯小厮定了定魂,來到萬卷樓莊卿的書房,向莊卿轉達了冷時的話。
“不要輕舉妄動?”莊卿皺起眉頭把書放下,“你看她是遇見什麼事了嗎?”
送飯小厮如實回答:“小仆也不清楚,小仆看姑娘一臉如臨大敵,之後又把小仆拉到一邊說話。不過姑娘看起來确實身體并無大礙。”
莊卿看着桌上的文竹靜了一會,才開口說:“我知道了,那你就不用再看着她了。”
“那今晚的飯菜還是雙人份嗎?”小厮問道。畢竟自家公子吩咐做了雙人份,但是好幾天還是食不下咽。後廚說這是公子心情不佳的表現,可真是少見。
“做。另外,每晚上記得放甜糕。”莊卿抖了抖書,重新翻到剛才那一頁。
下元的大考迫在眉睫,冷時每日都和沈纓在棧航樓挑燈夜讀,沉重的功課壓力讓她幾乎無暇去思考莊卿的事情。
下元大考一共三天,冷時在第三日下午考完時,天氣正好難得放晴。她路過萬卷樓的竹林時,忽然聽見碎玉聲聲。原來蕭山書院在竹林裡懸挂起碎玉,這種風铎也被稱為占風铎,玉石之間因為風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冷時停住腳步,忍不住透過竹葉的縫隙望莊卿的書房的窗戶。
窗戶邊正好倚着莊卿,他與冷時剛好對上視線。他有些驚訝,大概也沒想到冷時會一下擡頭望過來,不過他并沒有躲閃視線。于青葉之間窺公子,這也是冷時沒有想到的。莊卿青色的衣服在所有的顔色間格外矚目,冷時幾乎能想象出他的淚痣邊被風吹拂的黑發。
我還在猶豫什麼呢?冷時瞟了一眼身後,并沒有青色的身影,大概是剛才因為考完人多,加上冷時挑的小路走,所以他們也被沖散了。冷時快步向萬卷樓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莊卿。
此時是大考完的時間,書類的學生上午就已經考完,并沒有什麼人來書房。冷時敲了敲門,莊卿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進來。”冷時還是執着地又敲了一遍。
莊卿無奈地把門打開:“直接進來,我沒上門栓。”話音未落,冷時猛地撲到他的懷抱裡,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引得莊卿身形不穩,他扶了一下邊上的門才站穩。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冷時聽得他的心跳得好快。原來表面平靜的你,也會緊張嗎?冷時過了一會放開莊卿說:“我還是要離開江左,至于我會去往哪裡,這是我自己想考慮的。很抱歉,莊卿,這個原因我不能說。”
“這幾天是發生什麼事了嗎?”莊卿關好門把她帶到桌子邊坐下。
桌子上居然有桂花糕,看着冷時疑惑的眼神,莊卿解釋說:“沒有别人,我一個人在這裡。”
“不,我隻是好奇你居然還改變你的口味了,我以為還是不喜歡這種甜不拉幾的糕點。”冷時拿起一塊嘗了嘗,“很好吃,感覺很新鮮。”
“你身體如何?聽說你高燒一場,似乎醒來忘了一些東西。”莊卿遲一邊倒了杯熱茶給她,一邊遲疑地問。
“不打緊,你的事情我還是記得的。我是來和你告别的,我要走了。”冷時喝了口茶,“蕭山書院是男子十七歲,女子十六歲就可以選擇是否遊學。想必你是選擇了留在書院,但我恐怕得出去看看。原因大概是,我确實不太習慣江左的生活,我才十多歲的年紀,好歹讓我出門看看。”
“你那天告訴我不要輕舉妄動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你看,我這不來找你了嗎?”
莊卿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皺了衣衫,他垂着頭看着杯裡的茶梗沒有說話。冷時深吸一口氣說:“我其實也沒有别的意思,這并不是莊子衿你的錯,隻是.......”
“那你還會回來嗎?”莊卿打斷她。
“應該是不會。”冷時猶豫了一下,“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回來,何況大多數的家族的事情沈纓可以處理。”
“那麼到此為止吧。”莊卿很冷淡地說,“兩個人在一起需要做到的就是交心。你既然如此防備我,那我也不會再追問,惹得你我不快。”
冷時看着他書桌上的文竹,為了緩和氣氛,隻好說:“莊子衿,我不是不想和你說,是現在的局勢讓我不能說。我們之間的事情恐怕現在也不能有下落,我也不能回應你。這樣,如果有一日我回到江左,我未嫁做人婦,你未覓得良人,我倆不如再試試?”
莊卿沒有說話,站起來去一邊整理書籍。他生氣了,冷時敏銳地意識到:“那我就不叨擾了。我前段時間做了個紅色的頭繩,想着上元你戴着一定很好看,但是現在恐怕我是沒這個機會了。”
冷時把紅繩放在桌子上:“如果,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不如上元戴着它,我們在銀杏長亭見面?我可能上元之後才走。”
莊卿并沒有回應,冷時隻好站起身離開。
走到樓下時,正好碰到送飯的小厮,小厮一見她,熱情地打招呼:“帕子姑娘你回來了?公子日日倚着窗戶看樓下,總算把你盼來了。”
冷時沒想到剛才莊卿并不是偶然倚在那裡,她拿出一慣的笑臉說:“是嗎?你家公子倒是個悶葫蘆,有些事情自己做了,卻不告訴我。”
兩人告别,冷時走到路邊又看到了那幾個青色的身影。冷時終于忍無可忍地走到他們面前:“你們跟了我四五天了,累不累?”
那幾個人一瞬也有點慌,沒想到冷時居然走到面前來質問,他們領頭的隻好說:“聽聞冷太蔔身體受驚,我們也是一時好奇。”
“穿着青色的衣衫卻沒有蕭山的紋樣,你是在侮辱我的眼睛還是在侮辱蕭山書院的家紋?”冷時質問道,“我不管你們是哪家的,招惹我可以,如果你們去招惹我身邊的人,我們之間就玉石俱焚吧。”
領頭的隻好連連行禮道歉:“是我們惹得冷太蔔不快,我們絕不會胡亂來的,還請冷太蔔放心。”
冷時沒有搭理他們,隻是獨自往前走去。走到竹林時,她又回頭向莊卿的窗戶望過去,這次再也沒有人倚在窗戶邊等她了。就像在上元之夜,莊卿一個人懷中抱着紅手繩,執着地站在銀杏長亭等了一晚上,也沒有等到她,隻等到了她放棄家主之位,提前出走長安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