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橋的藻玉堂前人來人往,喧鬧聲也飄進了書屋。有不少人進來問洗翠先生這一期的《卿時秘史》,老闆連連搖頭表示已經售罄,顧客哀聲歎氣。身穿朱紅色衣服的老闆并沒有因為生意興隆而笑容滿面,恰恰相反正對着店裡坐着的這位不速之客感到頭疼。
“老闆,我們把所有的洗翠先生的書的版本都搬出來了,都兩個時辰了,她好像真的坐在那裡在一本一本看。”一個也穿着朱紅色短褐的夥計和老闆咬耳朵。
“行了,她要什麼你就給她拿過去,别多嘴,咱們惹不起這号人。”老闆走過去為這個靛藍色的身影添了一杯新茗,拿出他的招牌笑容,“冷按察,您看您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沒有,辛苦你們了,這些書我都看完了。”牛皮紙的書面背後露出一張異瞳的臉,正是冷時,“不過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
“冷按察請說,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老闆殷勤地回應。
“這個洗翠先生是怎麼和你們交稿?”白皙細長的手指翻了一頁花花綠綠的書頁,居然還有配圖,“有點好奇他的年紀,感覺和我相仿,不少的時事都被寫進去了。”
“這位先生比較神秘,一般是托人帶過來。來的人也各行各業,總之我們也不過問。”
“對了,看你身上的楓葉紋樣,你們家是屬于陸雨楓的産業?”冷時看着老闆身上的楓葉紋樣問道。
“是的,我們藻玉堂是屬于朱提園的陸園主。”
“那沒什麼好問的了。對了,以後每個月給我也留一本洗翠先生的佳作,我會差遣人過來的。”冷時站起來,腰椎發出“咔擦”的清脆的聲音,“嘶,坐久了有點疼,不過這書确實看着入迷。老闆,我先走了。”
“是是是,您慢走,下次再來,我一定給冷按察留一本咱們印得最清楚的。”老闆忙不疊地站起來把冷時這尊大佛給送走。
冷時出了墳典肆藻玉堂卻直奔茶園橋附近曲鸢的妙手堂——曲氏懸壺濟世,因為妙手方聞名江左,家主自然就把本家的醫館改成了妙手堂。妙手堂門口左右閣一口小池,種了一池子荷花,正房門上挂着驅邪的桃柳東南枝,各七莖。堂後院有泉眼一口,名為甘泉,其泉味甘,煎茶似乳,常常有疾病纏身者來到後院飲泉,祈求身體健康,因此後院又被稱為甘泉院。進到正藥房,藕色的曲氏門生正穿梭于各個診台之間為病人診斷。
一個眼尖的門生看到冷時踏進來,連忙迎上來行禮:“冷按察安康!冷按察可是身體不适?”
冷時四處張望了一番:“我想見見曲風荷,月末主事述職報告,勞煩通報一聲。”
“家主等待多時了,還請冷按察和我這邊走。”門生恭敬地将冷時往後邊的藥正房引去。正藥房兩邊有了石刻的對聯“荃璧藥房,薄塵寰之帷帳;蓉裳蘭佩,笑濁世之绮羅”,藥房裡藥正方浮量鋼器并碗,琉璃碗壺在後方的藥房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紫檀、沈香水、甘草、石決明、并泉石、蜜陀僧、香蛤、海蛤等藥物被放在小稱上碼得整整齊齊。内園也是荷花彌望,亭亭直上,雖然是暮夏,但是荷花仍然花大如鬥。
“什麼風把你這個稀客吹到我這裡來了?”曲鸢把袖子邊的藕色廣袖紮起來,一邊在堂裡忙碌地指導一邊的門生稱藥材,一邊頭也不擡地問她,“冷按察這個大忙人終于記起來述職報告了?”
“馬上就是九月了,似乎江左也要換陸雨楓做主事了,我該和你做風雩閣的述職報告了。”冷時第一次來妙手堂,對這裡的環境感到格外新奇,“你一個家主居然親自下場幫忙稱藥材?”
“可不是嘛,新來的學生當然得帶着了。加黃連!對!就是這一鍋!”曲鸢連忙指導門生,“還要加一兩!行了,白芷,你過來看着她做。”曲鸢叫了另外一個頭上簪了花的門生過來,對着她耳語一番,才帶着冷時往一邊的茶室而去。雲屯、烏府、水曹、器局、品司、商象、歸潔等茶具一應俱全。
“來,坐。陽羨茶喝完了,我這隻有湖州的紫筍,你湊合湊合。”曲鸢右手拿起分盈給商象加水,左手從一邊拿出一碟子果子,“我給你煮茶,加點果子?”
“我記得哪本茶譜說過,茶有真香,有佳味,有正色,烹點之際,不宜以珍果香草雜之。曲風荷,你居然加果子?”冷時拿起一邊的雲屯,“你這是什麼水?”
“行了,人家說喝茶要晏坐行吟,清譚把卷,我倆還是算了吧。”曲鸢笑道,“梅水。雖然秋水最好,但是我沒存下來。梅水煮的茶是白而甘,你正好喜歡甜的。行了,這個述職報告我估計也就是走走過場,你随便說兩句就行。”
“我想想,我來這裡快十日了,後天似乎就是九月初一。這十日裡我莊卿去調查了觀音廟,好像也沒看出什麼特别之處。在裡面碰到一個婆婆,說是趙娘子和觀音廟有一點關系,于是我們就去看了趙娘子,她倒也沒什麼特别的。順便和玲珑樓的供養人見面,因為我說要在觀音廟辦一點法事。對了,臨安的西湖水不錯。我們沈園離西湖近,沈纓每年都會取一個大缸子把西湖水存起來,澄澱六七日。有風雨就覆蓋住缸,晴天就曬,受日月星的氣息,用以烹茶,那可真是甘淳有味,上次莊卿來了都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