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時站在銀燭街對望舒的打扮陷入沉思,望舒身着紫花草褲,束斑竹枝冠、蟬翼巾于街上喝茶。看慣了望舒平日裡靛藍色的衣服的打扮,這身顯得格外奇怪。
“冷按察您就别看了,我這不是為了融入周圍環境嗎?”望舒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恍惚。
“你這身打扮真是讓人有點吃驚。算了,你還是講講這段時間的發現吧。”冷時拿起桌上的粗碗,對裡面的粗茶葉一飲而盡,苦到了舌尖。冷時龇了龇牙,擺手示意對面的望舒繼續說。
“這個路邊的茶是有點苦,您忍一忍。”望舒對于這段時間的調查娓娓道來。
“趙娘子在我們走之後狀态并沒有變化,生活照舊。不過周圍的鄰居卻有些許和我們之前猜想的不同。”
“怎麼說?”冷時用手指彈了彈茶碗,舉起手招呼一邊的老闆,示意再加一碗。
望舒等到老闆走過去之後才開口:“他們确實是在監視她,不過我倒更傾向是在保護她。在之前的一天晚上,有人刺殺趙娘子。”
冷時現在聽不得“刺殺”這兩個字,眼皮一跳:“你看清楚是什麼人了?”
“蒙着面,看不清。他和我交手了,身手不凡,明顯是得到良好訓練的刺客。我被他刺中,還是那個紮紙鸢的老闆過來提着刀幫我解圍。他當時吼了一嗓子,把我和趙娘子保護在身後,街坊鄰居也都驚醒了。刺客一看大家都醒了,隻好逃掉了。”望舒拿了盤子裡的小點心吃了一口,也被它粗制濫造的味道給刺激得皺起眉頭。
“不過,冷按察,這個刺客當時招招緻命,而且招數狠毒,直接沖着命門過來。我自小接受沈園的劍客訓練,一直擔任主事,要說勝過我的劍術的人隻有——”他壓低聲音,“江湖中的高手或者風雩閣榜上有名的人物了。那個人用一種香氣遮掩了自己身上的氣味,非常專業,他手上有青筋,我借着月光瞟了一眼,總覺得有點像......”
冷時沖他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
望舒猶豫着說:“有點像莊子衿家主身邊的淵薮。因為淵薮的劍術習慣是在最後的收尾處,會用眼睛看一眼刀身,他明顯是看了一眼。但是習慣這個東西,也可以學,也可以模仿,咱們誰也說不清。”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冷時問道:“還有别的線索嗎?”
“沒有,他就動了一次手,那一次失敗後就沒有再有任何動作了。”望舒望着趙娘子家門口歎了口氣,“結果趙娘子的膽子更小了,說什麼自己的報應來了,大限将至。”
“望舒,假如那個動手的人真的是淵薮怎麼辦?”冷時彈了彈碗,老闆又過來為她加了一碗。
“這.......”望舒撓了撓頭,“這也得看您和家主的意思了。”
“假如有一天,沈纓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我也不過如此。你的本心會怎麼選擇呢?”冷時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
“這不至于吧?”望舒忽然有些不自在,然後盯着碗裡的粗茶葉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我還是會選擇聽家主的話。您也許不了解的緣由。我的家族世世代代是沈家的劍客。我最初并不想做沈園的劍客,我想去開一間酒肆。”
“我在小時候的一次逃課中,遇到了家主。那個時候有段時間您和家主是分開了,似乎是在學不同的觀星術。家主在院子的梅花樹下背書。我當時并不知道那是家主,所以我就偷偷在牆上觀望他。因為付隻有他的院子不會老師們抓到。”
“在我偷偷躲藏在那個牆頭的第三天,家主背書背到一半招呼我下來。我很緊張,最先很是防備,但是家主并不在意。”
“後來我和他熟絡起來,我意識到家主其實信的是蔔筮陣,也就是天道。他希望用自己所學的天道去幫助江左的發展,風雩閣在他看來,不過是約束他随意解讀的存在。雖然商業總是讓人瞧不起,但是他很尊重我的理想,說是等我老了,他願意給我投資開酒肆。”
“所以我認為,家主不會壞到哪裡去。”望舒堅定地回答,“您也是如此。家主對您一直很牽挂,他常常和我說起你的好。從我成年進入沈園起,一直跟随在家主身邊。家主從未有過什麼過錯。”
“街坊鄰居的态度呢?”冷時轉移了話題。
“态度就是不冷不淡,還是一如既往地監視她。”
“他們這誰說得上話?”
“那個紙鸢老闆?他身手不凡。”
“那就走,我們去和他面談。接下來我所做的一切,你都要守口如瓶——沈纓不在其中。”冷時站起身,拍了怕身上的塵土,像街邊的紙鸢店走過去。望舒緊緊跟在她身後。
她明顯感受到,自己從進入這條街開始,周圍的街坊鄰居就一直密切地關注自己的動向。每一道視線都熾熱地黏糊在自己背後,似乎不打算放過她。
二人一路走到了趙娘子對面的紙鸢店。紙鸢老闆正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紮一個黑尾巴的紙鸢。
“老闆,我們聊聊。”
“客人想買點什麼?裡面坐。”老闆是個不怎高的中年男人,笑得很憨厚。他熱情地帶着冷時轉移到屋子裡的桌子邊,拿起一邊的水壺倒茶。冷時盯着他的喉嚨看了半晌,也跟着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