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說完,莊蘭開口:“聽說了,你們給城門加固了起碼三道鐵鎖。有時候,打仗不一定走城門。”
原來滿弓刀等人駕小舟悄悄由青隐渡直掣進江左,諸城門防兵并不知情。衆船由大橋登岸湧至,把江左圍困。此時風雩閣各兵皆撥去各城門堵禦,城内空虛,忽兵臨城下,破在頃刻。淅淅瀝瀝的寒雨中,還能聽到各軍隊的号角聲,悠長而鳴,破曉黎明就在此刻。
“不愧是滿弓刀,人運籌帷幄,出奇制勝。”曲鸢隻是如此評價了一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着短斧頭朝冷時劈過來。冷時迅速用刀背擋了一擊,左手拔出勞謙想要打掉她的武器。哪知道曲鸢竟然力大無比,竟然推着冷時往後,就在此刻莊蘭拔劍為她擋了一道力,曲鸢退後幾步,竟然做了一個假動作再一次靠近冷時,這一擊讓冷時左手發麻——平日裡斯文的懸壺濟世的醫士怎麼這麼大的力氣?
“你先走,這裡交給我。”莊蘭在冷時耳邊小聲囑咐,冷時和她會意地交換眼神,不再戀戰,脫身而去,繼續執行計劃的下一步。
沖到門口的時候,滿弓刀的小隊已經到了場地,冷時和領頭的馬橫戈叮囑道:“其他人不論如何,鏡空和華鲸必須留活的。”馬橫戈聽罷便領兵一路小跑着進入牢房,不過一個彈指就消失在廊道。
冷時用衣袖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靛藍色的袖子立馬濕了一塊,顯得顔色格外不同。寒風瑟瑟中,聽着城裡的刀戈聲反而感到格外地安心,她把勞謙收回刀鞘,剛才因為被曲鸢一擊而發麻的左手肌肉,此時還不受控制地跳動着,一陣陣地發着麻。
她該不會在斧頭上抹了毒吧?冷時不安地走到門外,靠着柳樹,把自己的束袖解下來,重新佩戴好。剛剛戴好,一擡頭就是穿了朱紅色長衫的陸夜,我不找他他還找上門來了?冷時穩了穩心神,裝作并不知道他是細作的樣子:“陸園主怎麼來了?”
“冷時,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他自嘲地笑笑,撸起自己的右手的袖子,右手臂彎上面有一個很小的楓葉刺青。
冷時難得地動用了自己的情商:“我聽說北方刺青筋以出氣血,南方刮胸背手足以行氣血,俱能散病。”
“我是南方人。”
“吳侬江上丹楓葉,楚客山中青桂叢,紋個楓葉挺好。”冷時想繞過他,“那我就先行告辭一步了。”
“你要去找邊不驚嗎?”陸夜的聲音很溫和,卻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重量,就像他腰間金麒麟上的水珠搖搖欲墜。
“我出來走走。”
“你聽聽你說的話真嗎?大晚上滿弓刀進軍江左,你出來遛彎?是準備散步到陰藥房呢?還是蕭山書院呢?”腰間金麒麟上的水珠還是滴下來了,就像徹底被撕破的窗戶紙。
“陸夜,不要以為你和莊卿關系好,我就不敢對你動手!讓開!”冷時的耐心終于用完了。
“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需要人帶你去找邊不驚,我可以帶你去。”他終于點明來意,“我從來都不在風雩閣這邊。”
城南門,絲柳裁縫鋪,柳聞莺和莊卿正坐在廊下等着破曉。不少人進進出出,外面刀光血影,似乎這個裁縫鋪的小院子仍然歲月靜好。
“子衿院長是在擔心冷按察嗎?”柳聞莺摩挲着手裡的水晶獬豸。
莊卿沒有給她回應,目光卻追尋着水坑裡落下的水滴。柳聞莺倒也不氣壘,自顧自地說下去:“冷按察好身手,倒也不必憂心。事到如今,我也想同子衿院長商量一件事。江左的曆史還是我們自己來修正的好,我想重修鹿夢館後,由蕭山書院和玲珑樓共同出人修正曆史。”
修史話語權掌握在主權者手中,莊卿意識到了什麼:“你想去風雩閣而代之?”
“子衿院長放心,一切仍然按規矩來,隻是風雩閣咱們得換掉。”柳聞莺觀察着他的神态,口氣緩和地說道,“在江左律法無法裁決的情況下,我想自己來作為正義的使者。”
今夜的江左,兵戈四起,民命颠危。不識戰火三百年的江左風雩閣兵士,疊鼓一聲肝膽裂,兵戈相蕩射,天地一蕭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