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快準狠的手法,放眼風雩閣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之前長期跟在莊卿身邊的淵薮。他一步步走到莊蘭附近,面無懼色,看他腰間的劍,仍在腰帶上,誰也沒有看清他是否拔出過這柄劍,但卻都已看清劍尖上凝結着的一點鮮血。
“淵薮。”莊蘭冷笑道,“我還以為你在蕭山書院幫着你的主子守着他的陣地,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嗎?”
“今天,所有人,都不能回到地上。”他的聲音很平緩,卻仿佛死神低語,在整個洞裡回蕩。
“哈?你說不能回去就不能回去?”馬橫戈還沒說完,淵薮抽出一點碧森森的劍,忽然自他前胸突出,接着就有一股鮮血暴雨般飛濺了出來。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場面給驚了一把,立即就有人上前去為馬橫戈包紮。
很不妙,淵薮不愧是上過榜的劍士,莊蘭掃了周圍人一眼,心跳如鼓。
在他們上一層的空間裡,葬書在火海中起舞,一藍一白的兩個人在煙霧中對視。
緩過來的冷時咬緊牙關站起來,“咔”地一聲倒推了幾步邊不驚的劍,對方也悶哼了一聲,這聲“咔”不知道是不是推到了他的骨頭,隻覺得好似手裡抓着一條蛇的七寸,逼得邊不驚也倒退幾步。
站穩後,她幹脆利落地拔出第三把劍,不事王侯。
“原來我還有機會看到你拔出不事王侯的一天?”邊不驚笑道,“我恐怕是第一個看到這把劍的人。”
不事王侯,冷時在沈園的第三把劍,也是沈園每個人的生死劍,一生一劍,隻拔一次。在無法決定生死的情況下,沈園堅定要自己掌握天命,那就自己決定生死。這把劍可以是刺向敵人,也可以是刺向自己。大多數人會選擇用來自刎,畢竟落到敵人手裡,那樣的折磨是自刎的千百倍。
“沒錯,你也有接受它刺進你心髒的榮幸。”冷時挽了個劍花,周圍的火苗越來越旺盛,濃煙很快會盛滿整間密室,“沒有關系,後人會靠着這把劍認出它主人的身份,所以我并不怕今天在這裡和你一起骨肉焦灼,同歸于盡。”
“真是一番豪言壯語,太史鐘聽了都得起死回生。”葬書在火苗的吞噬下,化身成無數灰燼,在紅光裡産生了不少黑煙,和火舌們高低不齊的往上冒,一會兒煙遮住了火苗;一會兒火苗沖破了黑煙,讓人呼吸不暢。冷時也被嗆得流淚,濃煙烈火中,除了木頭被燒的爆破的音節,還能聽到邊不驚的咳嗽聲。環顧四周,居然找不到一點水,連基本的自救法也無從使用。煙霧之下,嘴唇焦了,眼睛熬紅,但是滾燙的心都在猛烈地跳動,她從來沒有哪一刻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鮮活的生命。
兩個人都沒有出手,大概是都顧忌被濃煙嗆到。最後還是冷時想開了,既然都出不去,我在這被煙嗆着簡直是受罪。她擡起手來準備做先發制人,卻隻覺得左手隐隐約約發麻,曲鸢還真給我下毒了?
危急時刻,冷時還分出一點心來為自己和曲鸢的友誼感到悲哀,真是稻谷草姐妹,一點就是灰燼的友誼,曲鸢下手是真的毫不留情。
正這麼抱怨着,“嗤”的一聲,劍刃從她腋下穿過,将她的麻布舊袍劃破了長長的一條口子。看來對面也等不及了。邊不驚這一擊不中,并無驚訝,隻是将身子滴溜溜的打了半個圈子,長劍一挺,那劍芒猶似長蛇般伸縮不定,向冷時胸口刺來,冷時腳步一錯,滑了開去,想要回手刺向對方,左手卻使不上力氣。曲鸢到底下了什麼玩意?酥酥麻麻的,讓冷時一陣惡心。
對面的邊不驚再次瞅準這個空擋,劍光穿透了冷時的衣衫,卻沒有穿透她的背,一下刺到了她的肋下。這個時候就不能講武德了,冷時毫不猶豫地将地上一個蠟燭踢到邊不驚身上去,但劍尖在他項頸上一帶,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兩個人都把劍往回抽,在濃煙之間向對方刺去,兩劍相交,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之外,在雪亮的劍身上閃起了許多根金燦燦的火花。霎時間,之前的幻覺好似成了真,隻見火星閃耀,發亮的劍尖刺向對面人的血肉的身體,又因沒有刺到要害處,迅速拔出帶出一系列血花。冷時左手也被刺到了,但是奇怪的是并沒有痛覺。
邊不驚左手仍扭住冷時不放,低頭全力用刀刺中她的後脖頸,冷時隻覺得熱血流淌,劇痛鑽心,她一手肘往後打過去,右手拿着劍刺向邊不驚的腿部。扭住她的人比她想象中更為頑強,鐵了心不放她,還緊緊地捂住她的咽喉。濃煙中本就呼吸不暢,這樣一來幾乎是逼上了絕路,好似螞蟻吞噬着骨頭,從外向裡穿透肌肉和皮膚。
慢慢地冷時不再掙紮,似乎是沒了力氣。邊不驚試探着把她松開,她直接滑落在血泊中,身上的白獅子暗紋在這一刻格外明顯。他試探了一番她的氣息,好似已經沒有進的氣,于是松了一口氣。
“看來不事王侯不過如此。”他靜靜地等着冷時的回話。
在等了一個羅預後,他似乎确定了冷時不再有生還的迹象,就慢慢起身向東邊的書架走去,就在這短短的幾個彈指中,冷時睜開眼睛,憑着左手莫名的力氣把劍用盡力氣丢了出去,快準狠地丢到他的後背的要害處。邊不驚吃驚的看着胸前這截劍尖,好像還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可是他自己嘴裡也已有鮮血湧出,向前撲倒,就不能動了。
冷時腿部也被邊不驚刺了幾刀,喘息着搖搖晃晃地走過去過去,垂着劍,鮮血就一連串從劍尖上滴落,恰巧正落在一頁還沒被燒到的葬書上的“死”字。靛藍色的身影連瞧都不瞧邊不驚一眼,将劍上的新鮮的血漬在靴子下擦了擦,劍又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