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打鐵花?”
“火,至陽之物,所到之處噼啪靂響,見之巫邪盡散。”他終于靠近床榻,蹲下來攏住冷時斑駁的手,摩挲着上面的傷痕,“沈太蔔說,你舊年的命格很兇險。”
床上的人高燒不退,莊卿最後隻能請求沈纓用蔔筮陣去算一算。筮短龜長,不如從長,沈纓一看卦象,對他笑道:“貞吉,無悔。君子之光,有孚,吉。”
“君子之光”者,居于尊位,有應于二,是能付物以能,而不自役,有君子之光華矣,付物以能而無疑焉,則物竭其誠,功斯克矣,故曰“有孚,吉”也。這是極好的卦。
沈纓看着卦象又說道:“今年是洗命格之年,若是她能挺過來,她會有我剛才說的卦象的命格。”
莊卿驚訝地問:“她命格不好?”
沈園很少會出現命格不好的人,一旦發現,必然與沈園的蔔算之位無緣。
“十七先生算過她的命格,說是盼着她出事的人太多了。先生之前特意帶她在新年去看過打火花,說是去去晦氣,所以她之前每一年除夕都會去看。”他半開玩笑地說道,“其實這個晦氣能不能去,也看天意。子衿你要是擔心,就帶她來山下看看火樹銀花。”
冷時下不了床,肯定沒法帶她去看山下的火樹銀花。莊卿隻好挨家挨戶地去長輩家請求——長輩最先都難以接受,更有甚者讓他房門立雪。
後來還是梅夫人家的一位長輩松了口:“規矩是人定的,最先定規矩也是為了人。冷按察為了江左豁出去半條命,如果打鐵花真的對冷按察的病情有幫助,那麼我們可以試試。”
這番話如圖撕開了一條口子,無數的光洩了進來,也帶着鐵花飛入了冷時的窗戶。火樹銀花很快就結束了,還能隐隐約約聽到書院裡不少人在歡呼新年。
發着高燒,冷時還是很快就聯想到了自己兄長,她反手握住莊卿紅彤彤的手指:“我哥和你說的吧?”
莊卿隻是把額頭靠着兩個人交握的手上,冰冰涼涼的雪水貼上來,讓冷時瑟縮了一下。她又閑不住地安慰莊卿:“我已經好多年沒回來過冬了,隻記得小時到得冬天,江左不時也會下着微雨,微雨寒村,門對長橋,窗臨遠阜,有的門前泊一隻烏篷小船,茅屋裡可以添幾個喧嘩的酒客。今年這樣的場景我是看不見了——”
垂着頭的人猛地捏緊了她的手,隻聽得她又說道:“估計隻能明年看了。”
許久,莊卿才低低地說了一句:“快點好起來。”
第一年回到江左的除夕就這樣跌宕起伏地度過了,冷時第二日竟然就燒退,隻是四肢無力。之後她的脊椎更是以驚人的速度在恢複,柳聞莺正大光明來診斷之後推測道:“很有可能是曲鸢的藥保護了你。”
冷時并不理解:“曲鸢?”
“曲鸢灑的地方是你的左手,這種藥粉很少見,叫‘歸藏’。”她把冷時的左衣袖拂上去,露出皮膚上的青色的條痕印記。
“這就是證據。‘歸藏’這樣的藥可以說是毒藥,也可以說是絕佳的救命藥。如果這個人身體健康,‘歸藏’沾到她的皮膚上,那麼不出一日她就會暴斃,無聲無色,死後僅憑雙眼瞳色辨别。如果這個人是瀕危,歸藏上身,反而會發揮毒性調動身體的所有機能來挽救她,這個時候就會浮現出青色的條痕狀。”
冷時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從哪裡問起。柳聞莺平靜地把她的袖子放下來:“放心,這個藥的作用最多就兩個月,之後就會無影無蹤,不會對身體産生任何影響。”
這個人和我之間總是恩恩怨怨,她死後的一個月仍然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了我。
冷時忽然想起自己和曲鸢初遇的那一日,那時正是春風澹蕩,春日迷離,黃鳥雙飛,綠枝連理,暗藏春色。十歲的冷時歡喜非常,便沿着妙手堂的曲折的遊廊,沿着荷花池蹀躞前行,但見澄碧如鏡,兩岸芳草茸茸,鋪地成茵,一時竟然迷路。
恰巧看到有一位少女身着藕色衣裳站在搖曳的荷池中,衣袂飄揚,好似曲院風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