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生的嬰孩理應是睜眼瞎,偏偏她能把月華清輝,俊雅溫純,每根睫毛的抖動,都好似帶着星屑般的光芒向她投來施舍的目光,端詳的十分清楚。
……還是瞎了吧!
或許是聞玳玳的錯覺,一雙看似滿是憐憫實則秉性涼薄的狐狸眼中,此時此刻仿佛凝聚了千言萬語。
笑唇湧動,輕抿半天,最後呲出一個……輕嗤!
聞玳玳:“.…..?”
母親驚詫。
“夫君快瞧,孩子看見千澈不哭不鬧了。”
父親欣慰。
“眼緣,娘子,這是兩個孩子結眼緣呐!”
聞玳玳:“.…..!”
她該怎麼反擊?
利用嚎啕大哭暗示他晦氣克全村管用麼?
縱使在尉遲千澈進屋時,聞玳玳做足了心理準備,卻仍舊在與他對視的那一刻,惡煞的氣場,看的她汗毛直豎,魂驚膽顫。
風雲變色,刀光血影,屍橫遍處,滿目瘡痍,人間煉獄,悲慘哭嚎在耳邊重新擴大,心髒重新被攥被擠壓揉搓,帶着勢必将她扯成死人的奔潰絕望,再一次從邊邊角角的折磨她。
受不了!
受不了!
聞玳玳迎來第二輪窒息,比方才更嚴重的意識渙散模糊。
窩囊慣的她真心覺得,活過來,真不如死了舒服!
眼不見為淨,索性直接閉上了眼。
冰冷的懷抱,令她疑惑的疑惑失措起來。
劇痛!
急速!
尉遲千澈熟練沉穩的針,将掙紮反抗的聞玳玳硬生生逼出響亮,絕不輕易死的嚎啕。
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
稱贊,感激,歎服比暴風雨要猛烈的來回刮過聞玳玳耳邊。
尉遲千澈沒有流露絲毫或得意或猖狂之色,反進退有度的低調退回了自己屋中。
一夜中,原本提心吊膽的事就要到此結束。
卻在該散場都散場後,母親發現自己遲遲沒有奶水。也難怪,她身體太虛,常年因為哥哥之死心情郁結,生個孩子等同于實實在在的掏空所有氣血。
哭哭啼啼與父親相商能不能看看哪家婦人奶水充足,給點銀兩,幫忙喂喂。
順理成章,也不是多麼大價錢的事,父親以拮據為借口,說什麼都沒同意。取而代之是硬撐到天亮後,借了誰家價格高出不少的母牛。
聞玳玳既兩次差點被尉遲千澈吓咽氣後,迎來第三次生死關。
是的,她喝牛奶過敏了,上吐下瀉到一塌糊塗,皮膚出現觸目驚心的紅腫,難受到聲嘶力竭。
意料之内的活神仙降臨。
門被頗有耐性的輕扣門,經過雙親允許,尉遲千澈端着碗有所預知的湯藥走了進來。
父親奇怪:“為何是兩碗?”
尉遲千澈語氣冷靜到令人害怕:“其中一碗是毒藥。”
二老:“……”
聞玳玳:“……”
她沒記得上一世父親提過自己那麼多生死關呐?
“這孩子難養,縱使悉心照顧,命也不一定長,還請父親、母親盡快作出決定。
二老目瞪口呆:“……”
聞玳玳:“……”原來從出生之日起,他就不想讓她活了。
本以為二老會毫不猶豫的讓尉遲千澈滾出去,然而,竟然……竟然哭哭啼啼走心的商量起來。
聞玳玳:“……”
她想飙污言穢語。
意識到過了好久,她難受的哼哼唧唧,父親,母親仍舊沒有結論,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裡。
似是終于不耐,尉遲千澈搶先一步替二老做了決定,以不是人的手法,把藥如數給聞玳玳灌進了嘴裡。
二老大悲,一個勁兒的提前哭喪:“我那短命的女兒啊……!”
半個時辰後,聞玳玳皮膚上的紅腫,肉眼可見的開始消退了。
尉遲千澈在二老感激涕零中,拿出僅有的私房錢給聞玳玳買隻母羊回來無私豪舉,确定不再過敏後。引得雙親淚水連連,祖墳冒青煙,哥哥積大德,幾次就要跪下的感恩說辭。
在家站穩腳跟的第二步,算是成了。
前兩步,完全可以說是聞玳玳命不該絕,無法反抗當了他成功的墊腳石。
若想把第三步走好走穩,地位牢不可破,年限跨度就極長了。
尉遲千澈花了整整十七年,演了場悲喜共情、勞而不怨、慷慨大方、與人為善、謙順守禮、明公正氣……,但凡世間最美好的詞,幾乎都能刻畫在他身上的大戲。
要問,聞玳玳為何知道的如此詳盡,多虧雙親不怕嘴皮磨破,年年說,日日說,時時說。今時親見,她五體投地,不得不評論一番——尉遲千澈戲技上乘,特别是在揣度人心,八面玲珑上,玩兒的明明白白。
月子裡,待在母親身邊的聞玳玳渾身舒爽,除了能在固定時日紮針見到恨入心髓的尉遲千澈,情緒再三劇烈波動之外,其餘時日,還是很令她貪戀沉淪的。
好景不長,聞玳玳最享受的時光異常短暫,母親身體本就不好,生了她之後雪上加霜。實在無力時時刻刻照看她,哪怕她乖得半夜不會餓哭,奶喝多了想出恭也要憋着,隻為讓母親好眠。
哪怕尉遲千澈為了讨好母親,慷慨變賣自己的首飾,去換不錯的藥,奢侈的補品,跟費心思做花樣奇巧的飯菜,都不能挽救日落西山的病軀。
沒有半分偏離記憶,出了月子後,聞玳玳被雙親鄭重交待給了尉遲千澈撫養。
而她也終于遲鈍明白,哪是什麼投胎轉世,分明是時光倒流,重新活了過來。
待在尉遲千澈懷中的嬰孩打了個寒顫!
尉遲千澈蹙眉低頭思忖:又該紮針了?
如果眼下的一切都不曾改變,十七年後的人間煉獄,是否也會重演?
打退堂鼓,實在畏懼尉遲千澈的聞玳玳不戰而潰。
到底是哪個混蛋?
她記憶猶新,一個能撕裂穿透陰曹地府的男人哭嚎,把不知死了多久的她,給生生喊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