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不可聞的歎息如釋重負。
聞玳玳懂事的讓尉遲千澈胸口一陣陣沉悶。
自知天花來勢洶洶,又知聞玳玳出過花被傳染的風險小些。可她畢竟是個孩子,體質弱到稍有不慎就能一命嗚呼,還是支出去穩當些。
前世他出花時,以身體不适為由,命令聞玄知勿要讓任何人靠近自己,拜師之事後延。不曉得聞玄知那根兒筋抽了,大半夜帶着龍池衛,在他被聞玳玳折騰的好不容易剛睡下時,來三拜九叩,稱趁着各路人士齊全,非要尉遲千澈在壽宴之上,展示皇家隻傳下一任國君的絕密劍法:斬魂劍。
讓沉寂六年的龍池衛,暗中助力的忠心官員,世代守護乾陵的聞家人,為共同堅持的複國之志活血活氣,重展當年臨淵國的威望。
原因無他,尉遲千澈的生辰恰恰與聞玄知是同一日。
十六歲,束發之年。
就算不給聞玄知祝壽,尉遲千澈的生辰自是要過的。
十分勉強,世間誰不知天花兇險,在這個眼盼心期阻攔不住都來赴宴的節骨眼上,他無法說身體将要面對之險去動搖人心,别無選擇,隻得應了下來。
僅知尉遲千澈身子不适估計沒什麼大礙的聞玄知,擔憂中又為表一片丹心:“下官這就把聞丫頭叫起來,讓她給殿下煎藥去。”此時他并未與天花聯系到一處,以為是尉遲千澈體諒自家閨女年紀小,孩子睡性大,照顧不周。
結果被尉遲千澈後退一步身子攔住:“聞玳玳心疾長期依賴針藥,無法治根,你我替她顧慮再周全,看的再緊,往後路,總有她自己走的時候,屆時,經不起風浪,柔枝盡損。”
聞玄知不知尉遲千澈為何突然提起聞玳玳的病,做俯首恭聽狀。
“多鍛其心性,百折不屈,才能銀山鐵壁,堅不可摧。”
“殿下說的正是下官與拙荊所憂,不知殿下打算如何鍛煉聞丫頭心性呢?”
“宴席散後,讓她留下幫忙收拾吧!”
“.……?”聞玄知有所不解。
“整夜最好。”
“.……?”确定是鍛煉心性,而不是鍛煉身體?
“明日既要受累,今夜還是好好休息吧!”
同樣的話,同樣的事與前世無二,但凡尉遲千澈做堅定不移的決定時,盯人的目光猶如随時嗜血的猛獸。
今世更甚。
若他不把話說的無路可退,心思過于敏感活絡的聞玄知定又會想東想西,折騰聞玳玳,等同折騰他。
不過,無論前世今生,有一件事是務必踐行,今生更偏重,就是磨煉聞玳玳的心性。
臨淵國覆滅,父皇母後殉國,鬼鷹村被屠,聞玳玳生生被當日的場面吓死。
太過殘忍足以割裂他心髒的事,無法阻攔,更沒有餘力再去接受第二次所有人都離開他。
血腥的一幕幕,猶如鬼影,夜夜沒有一次離開他的夢。
所以,他不敢深睡,他怕做夢。
當然,最恐懼的是無力改變臨淵國覆滅,要在十二年後,再次面對血流成渠的人間煉獄。
能保一個是一個,這是把尉遲千澈逼入絕境、計窮力極的打算。
天花将出在即,尉遲千澈原以為找了個既能避開自己,能磨煉聞玳玳心性,又能逃離聞玄知次次過于自省哪裡照顧不周。沒有什麼比洗整夜碗更合适順理成章的辦法。
畢竟聞玄知作為聞玳玳的親生父親,在尉遲千澈看不見的情況下,怎麼說也會讓骨肉忙裡偷閑會兒。誰能想到,聞玄知忠心刻闆到真讓親閨女不眠不休刷了整夜的碗,還不是人的把幫手全撤了。
到這裡沒算完,又讓已經出過花的聞玳玳陪他熬了七天八夜。
不到六歲的孩童,在尉遲千澈好不容易痊愈後,累病了月餘。導緻他無法分心去乾陵練兵,更是疏忽了戍邊軍務。
當時,西岚城城中好不容易探聽到了有關胞妹尉遲萬月的消息,稱落在一夥人數不少的流盜之手,因遲遲不見他現身,龍池衛營救策略無法定奪,鬼鷹村外設特殊陣法,情急之下兜兜轉轉又進不來。無奈自作主張,擅自營救,結果打草驚蛇,流盜帶着尉遲萬月去了海上,登船而逃,竟是夥居無定所,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的海盜。
胞妹尉遲萬月的蹤迹再次消失,另尉遲千澈焦灼悲痛,正也是接連失散的緣故,他便把對胞妹尉遲萬月所有的感情,全都轉移在了親手帶大的聞玳玳身上,不容自己有失。
兩世,對聞玳玳的兄妹之情,師徒之情,占了他成長、變強,最寶貴的十七年,不是血親,勝似血親的感情,絕對眉頭都不皺的可以拿命相護。
這一世,尉遲千澈知道阻攔不了聞玄知的奇思妙想,就算阻止了一次,也攔不住他的臨場發揮。隻得特意悄悄吩咐了辦事最為穩妥的龍池衛首領蘇白,等聞玄知徹底睡下,去幫聞玳玳刷碗。
結果時辰省出來了,總不能讓她跟在自己在一屋呆着。
随便找了個熬藥的理由,但願她能在小廚房好好休息,畢竟孩子,睡性大些。否則若是趕回聞玄知那邊休息,估計又要折騰她。
對于天花即将到來的兇險,他并不擔心,除了已知的結果,還有……目光在屋頂一停後,自認安排妥當,終于可以安靜睡下休養。
剛打算睡在小廚房的聞玳玳,就有些全身不适了。
驚愕之餘除了辨别屋外之人是父親,貌似他身後跟着個…….眉目清秀,嬌嬌滴滴的…….男子?
“爹爹,這是…….?”聞玳玳趕忙從鋪好的草垛中爬起來,掩飾自己偷懶。
聞玄知當然心知肚明她在幹什麼,不過,眼下訓斥并不是最重要的:“千澈身子如何了?”
聞玳玳眼睛就沒從胭脂水粉濃重的男子臉上扒下來:“有點燒。”
“可有意識?”
“能說話。”
聞玄知沉重的長歎了口氣,然後用生個閨女就是作孽,如果沒有足夠睿智的老父親擦屁股,尉遲千澈就已經死了的眼神瞪她。
“行吧,去跟千澈說一聲,有人要見他。”
這個陌生陽氣盡失的男子要見尉遲千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