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玳玳的雙腿一下子軟如爛泥,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在前世慘烈的印襯下,整團心猶如迎來了疾風暴雨,狂跳不止。身體的每一寸都在顫栗,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被恐懼、無盡的黑暗籠罩。
她嘗試堅強,嘗試面對,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調整自己的呼吸,可再次将目光凝聚于那把直指父親帶血的劍上時,仍然覺的喘不上氣,叫不出聲。
雖然周圍無一滴水,但幼小的身體如快要溺斃般在沙石中掙紮,嘗試通過各種動靜,吸引注意力。
“師父。”
她張着嘴,近乎失聲的喊出兩個字。
去他//娘的師父!
“尉……遲千……澈!”
“尉遲……千澈!”
“尉遲千……澈!”
“尉,遲,千,澈!”
“.……”
“尉!遲!千!澈!”
嘗試第不知多少次之後,蚊子哼哼似的聲調終于比悶雷扯破夜空更要震耳。
站在屋内,隻露出拿劍的手一頓,一墜。
聞玄知聽到聞玳玳的哭喊,比看到方才鮮血淋漓景象更駭然的望過來。臉上帶着明顯的局促慌張,擡手怒喊制止近前:“爹爹無事,趕緊滾回去睡覺。”
親爹的命都快沒了,她睡的着嗎?
硬是吊着一口氣撐起身子,臉憋的通紅,拼命給父親打手勢:快逃,跑!跑!
生死攸關,父親竟還異想天開指望尉遲千澈心慈手軟。
他可是個婦孺孩童都會殺的惡魔!
那劍上血,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女子……。
等等!
憑什麼認為是女子的血,而非父親?
難道僅是因為上一世大限并非今日?
聽父親中氣十足,不似受傷。
她記得尉遲千澈燒的連喝水都困難,現下又猛然爆發力氣傷人性命,此時此刻穩穩站着拿劍繼續傷父親?
回光返照?
莫非女扮男裝的女子是尉遲千澈的仇家并非幫手?
女子要殺尉遲千澈,被父親看到不該看的,打算滅父親口?
不過,看拿劍的高度,并非方才嬌巧身量。
電石火花間。
聞玳玳仔細辨認,混亂不堪,持劍的人是誰?又是誰的血?短短的時辰,屋内到底發生了什麼?
破曉前的秋風格外勤勉,潇潇飒飒卷着強大的氣流,吹翻萬物。
恰在此時,一道掩蓋在說不清什麼沉重顔色粗布袖子之下,白色麻衣貼着門檐邊翻飛出來,在即将明亮的光中,格外刺目又顯眼。
不是尉遲千澈!
更不是女扮男裝的女子!
聞玳玳在萬緒千頭中找出最理智的決斷。
尉遲千澈酷喜玄色,自記憶起哪怕裡衣都沒出現過其他顔色。
方才情急,此刻辨認唯一暴露在外的手,筋骨蜿蜒粗粝。
是男子!
聞玳玳心髒狂跳,到底是誰?
在萬丈深淵的絕境中掙紮,周遭的一切令人窒息,差點瀕死前那聲竭力釋放的呐喊,看似耗盡聞玳玳的全身力氣,卻在盡數發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刹那,她恍若獲得了新生,心境逐漸平複。掙脫了那束縛着她的無盡枷鎖。
腿腳,源源不斷的注滿了力氣。
她強迫自己連滾帶爬的向前沖,迫切要看看除了尉遲千澈,擅傷擅闖的賊人是誰?到底想做什麼?
唰!
是比聞玳玳反應更快收劍的聲音,眨眼退回至屋中。
提着一口氣,跌跌撞撞摔到了父親懷中,來不及深究的眼睛被蒙上一隻滿是繭子的大手,堪堪隻抓到跳窗而去的矯健影子。
視線受阻,聞玳玳被死死扣住,耳邊一遍又一遍傳來安撫的話:“無事,聞丫頭放心,爹爹無事。”
什麼都不聽不見了。
聞玳玳豁出去的掙脫,為求答案迸發出驚人力量。
聞玄知不明所以,被毫無防備撞翻在地,全當小孩子家沒見過這種激進的場面,可屋中有更不能看的。
但,來不及了。
血,涓涓流淌,如源源不斷的溪流,染了木色地闆。
一劍穿透咽喉,全身骨骼瞬間寸斷。驚恐的嘴巴張得老大,死不瞑目的雙眼,視線定格在門外,保持着那詭異而扭曲的姿勢,倒在尉遲千澈的床邊。
強大的視覺沖擊讓聞玳玳喉間翻湧起來,努力不讓自己呼吸亂想展開,迫切要确定尉遲千澈的安危,以及追蹤方才男子的蹤迹。
咬着後槽牙,小手扭着大腿的肉,按下頭暈腦脹,視為無物繞開屍體。
仿佛與世隔絕,方才的慘案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如精雕細刻寒玉石的人,連睡覺都那麼好看。
與聞玳玳出門前沒有絲毫改變,姿勢,甚至連她特意掖過的被褶都沒有動過。
不知是不是湊巧,女子死的那麼近,血噴濺的那麼遠,偏偏沒有一滴在尉遲千澈周圍停留。
殒命的女子,被亂翻過的屋子,搭配着吱呀來回開關的窗戶,仿佛在告訴聞玳玳,父親壽宴露富,被毛賊盯上,今夜本想偷點值錢的東西,恰好被扮男裝的女子撞見,毛賊擔心女子尖叫引人報官,所以趕緊滅了口,好巧不巧,剛收拾完女子,又被父親聽見動靜,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的時候,聞玳玳掉頭回來。方才擔心事情徹底鬧大,跳窗逃了。
表面上,倒是合情合理。
若真如推測般,那麼罪魁禍首,也是尉遲千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