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次寫的怎樣?”
聞玳玳甩着酸痛的手,将剛抄寫的奇文瑰句放到尉遲千澈面前。
幾乎不用細看,尉遲千澈拿起沾了朱砂的筆,将二十多個不規整的字給圈了起來:“一字百遍。”然後扔給聞玳玳,繼續低頭忙碌自己的事情。
八百多個字,一上午抄了十遍。
而圈出來的地方,明明都對,聞玳玳實在找不出哪裡有錯,沉不住氣問:“師父,徒兒不知錯在哪裡。”
尉遲千澈重新耐心教道:“豎不直,捺像撇,點成短橫……,還有此處是橫折鈎,不是橫折彎鈎。剩下的字還需要為師一一點明嗎?”
吹毛求疵!
眼看午膳的時辰就要到了,寫的實在頭疼牙疼的聞玳玳嘗試逃脫:“師父餓了沒,要不要徒兒先去給您做飯?”
尉遲千澈正急急寫着筆下的東西,思緒不停道:“為師已讓蘇白安排龍池衛去輪值做了,近日你且安心完成份内之事便好,勿要枉費光陰日月。”
聞玳玳:“……。”
所剩不多的偷懶時間又被縮短了。
她整日練這些沒用的東西,才叫枉費光陰日月。
一個字一百遍,二十二個就是兩千二百,她愈來愈焦慮所剩時日不多。
開始撒嬌求饒:“師父,能不能少寫幾遍?實在太多了。”
“多說一句,每個字就再加十遍。”
聞玳玳:“……。”
默默的,憤恨坐回自己位置上。
眼看半炷香時辰過去。
輕如溪水的聲音落下:“你是要打算把墨石研沒,才開始寫嗎?”
一個沒留意,哈欠連天,目光呆滞的聞玳玳,發現尉遲千澈不知何時站到了書案跟前。
眼皮無力一耷拉,瞧着幹幹淨淨的紙上一字未動,想想即将要寫的兩千多個字,就急痛攻心:“師父,徒兒胸悶。”
要知道,尉遲千澈最煩她犯心疾,隻要剛有初始症狀,就會跟變了個人似的,砸東西,亂牽連。
在她兒時,尉遲千澈氣息不順的連父親都頂撞過,最後還是母親從床上爬起來,做了幾個好菜,才算是緩和氣氛。
就仿佛,她這樣的病秧子,是個無法擺脫的累贅。因為某種理由,他又不得不将她将養在身邊,在扔不得與留不得之間矛盾徘徊,左右搖曳。
像現在,尉遲千澈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
眉眼冷了幾分,迅急拿起聞玳玳的手一探脈,須臾輕輕放下:“是不是除了胸悶,還氣短?”
聞玳玳忙點頭附和:“對,就是這個症狀。”
管他煩不煩的,至少能将自己趕出去就行,兩個人都眼不見為淨。
“此症狀,需多寫幾個字方能緩解。”
聞玳玳:“……。”
是不是有點草率?
虔誠建議:“師父,徒兒去把蘇郎中請來。”
來回半個時辰,足夠她放松一會兒了。
肩膀被尉遲千澈摁了回去,居高臨下的觑了一眼:“你不信為師?”
聞玳玳被尉遲千澈言語間不自覺流出來的命令語氣,壓迫到,苦笑狗腿:“信,徒兒不信師父信誰,這輩子,除了師父,誰也不信。”
“那就好。”尉遲千澈收回目光:“為師去看看膳食怎樣了,你且專心寫着。”
聞玳玳眼睛一亮,乖的跟狗一樣應下。
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寫了一個字,餘光終于熬到尉遲千澈關門離去。
“終于滾了!”
啪的!
爽快将筆一扔,舒服放縱跟沒骨頭似的癱在椅上,将差點黏在一起的雙腿伸了伸,交疊搭在書案,仰頭望着房梁搖頭晃腦,屢着重新順暢的胸口歎息:“蠢貨才老老實實寫。”
唰!
門跟閃電般推開。
周圍的空氣被凍住了。
尉遲千澈自己恐怕不知道,他不說話冷臉盯着一個人時,格外吓人。帶着十足的威懾,凜不可犯的氣場,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副蠢樣的蔑視冷笑,等她詭辯。
腿可能有些抽筋,聞玳玳以最自然的幅度慢慢開始往回調整,然後不敢再輕舉妄動的拿起筆,仿若很努力,努力到都能感染到其他人的那種上進,埋頭苦寫,奮筆疾書。
貌似尉遲千澈方才看到的聞玳玳不修邊幅,是幻覺,全是幻覺。
什麼也沒說。
門重新被輕輕關好。
這一次,她謹慎了,停下筆,豎着耳朵确定尉遲千澈走遠,長舒了一口氣。
摸着突突的心跳,若非近些年殺雞宰羊練就的從容不迫、泰然處之、面不改色,方才恐怕不是兩千字能過去的事了。
忽而,她又聽見門外小心翼翼的腳步。
不像是尉遲千澈。
緊接着,門一開,探頭探腦的人鑽了進來。
“蘇姐姐。”
聞玳玳面露一喜,自從來到這完全陌生之地,能深知她心,及時關懷,最重要是偷偷同仇敵忾的人,也就蘇青了。
聽見聲音。
同樣掩不住喜色的蘇青,對空了的書案指了指。
非常默契的,聞玳玳揚聲:“竈房。”
哦,那一時片刻回不來。
鬼鬼祟祟的腰挺起來,學着尉遲千澈裝模作樣檢查聞玳玳課業:“呆鵝,這個字,抄寫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