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長雲有沒有答應,兩人已經相攜走遠,聞玳玳聽不見了。
方才應對尉遲長雲,好像已經抽盡她全身僅剩的力氣。
聞玳玳癱坐在潮濕的枯草上,兩人的對話後勁兒實在太大,久久都沒從中緩過神來。
三日後大婚?
與石九笙?
不禁讓聞玳玳回想起困擾她已久,尉遲長雲的老相好。
老相好難道是墨守成規,沉默寡言的石九笙?
有些無法置信。
将他身子蹂|躏的滿目瘡痍,讓他樂在其中的人是石九笙?
尉遲長雲與石九笙在所有人面前演不熟,居然演得如此成功,藏的如此深。
也對,聞玳玳怎麼又忘了,他一張僞善的嘴,隻要他想,可以随時讓對方心甘情願獻上命!
尉遲長雲,你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
如鲠在喉,自從與尉遲長雲徹底翻臉之後,原以為沒将他殺掉,會寸寸不甘。卻沒想到,時隔半月再次以天差地别的身份相見,寸寸割裂她的并非是簡單幹脆的不甘,而是一種根本無法言喻情愫。
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呼吸,每一個字,仿佛都能化為世間最溫柔最鋒利的刀,生生剖出她的心肝,然後抽皮撥筋,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很痛。
痛到她在人世間一刻也待不下去,哪怕不報仇,留有遺憾,立刻去死,她也甘之如饴。
空氣中,還有他身上殘留的酒氣。
輕輕一嗅,好似摻着玳花香。
玳花。
清熱去火。
她再熟悉不過。
巨大的諷刺,萬重的恥辱,她全身上下,從發絲到腳底,到底還有哪裡沒有沾染過他的痕迹?
全是。
全都是。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能将她傷得如此深,更沒有想過,他在她生命中的份量,已是但凡活着,就永遠擺脫不了的千鈞重負。
石九笙。
喜歡尉遲長雲那麼久,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那個她曾以為從始至終站在自己身邊,臨死都會拉一把自己的人,其實亘古不變站的是尉遲長雲身邊。
那個悲悲切切,前世将她擁在懷中,今生将她護在身後,聲聲質問尉遲長雲的人,關聽肆,其實也不過是将心比心,急人所急,站在尉遲長雲立場,為之着想罷了。
雙親、鬼膺村堅守使命,伴她長大的龍池衛臨陣倒戈,蒼旻因為國庫丢下她獨自身陷囹圄。
她那些自以為是,那些自作多情,思來想去,十五年來,從頭至尾,居然無一人,堅定地站在她身邊,與她同行。
已經血肉模糊的指尖,不怕燙的撥弄油燈上微弱的火苗。
對燈火唸唸:“你與我的命運又有何不同呢?任人擺布……任人宰割……任人踐踏,到最後連死法,自己都做不了主。”
我若獨行對抗。
無法奈你何。
我若與他人結群對抗。
他人要麼選擇與你攜手并肩,要麼一敗塗地。
像失了魂魄。
聞玳玳撿起尉遲長雲親自送來的匕首。
善于談判、多疑謹慎,無畏無懼,心狠薄情,城府深密…..尉遲長雲到底有多強大,她從始至終就知道。
兩手握住了匕首,沉重對準他多次救回的心髒處,慢慢閉上眼,腦海開始冒出不切實際的幻想:“既能重生一次,說不定也能重生第二次。如果有幸再回到十五年前,一定不遺餘力殺了他,尉遲長雲。”
“誰說死法做不了主?”跌宕不羁的嗓音,仿佛帶着雄師百萬,振聾發聩,穿透力極強的一下子叫醒了聞玳玳。
她記得這個聲音,猛地睜開,目光在昏暗中,定到一個身影:“是你。”
那個在宮城外說讓她相信他的男子,不過上次所穿是末等小兵的甲胄,而這次換成了獄卒的衣裳。
身份多變,随機混入軍中,死牢中,猶入無人之境。
聞玳玳一時猜不準他底細。
神秘男子沒骨頭的站着,吊兒郎當的模樣,讓她不禁想起了關聽肆。
也不知會不會是一丘之貉。
她手裡的匕首暫且落下,不怎麼想理睬道:“你說讓我信你,會讓我報仇,并告知蒼旻的下落,今日是發現做不到,特意來送我一程的?”
神秘男子嘴裡叼了根不知什麼品種的細樹枝,換了個姿勢靠在牢上:“你急什麼,我可是為了一個轉機足足等了半月。誰能想到尉遲長雲如此沉得住氣,那麼久沒來見你。”
五味雜陳,聞玳玳不願再被那種異樣且難以言喻的痛苦所包圍,仿佛有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攫取着她的心魄:“不妨直言相告,我倒要看看你在等待怎樣的轉機。”
神秘男子一颔首,意指聞玳玳正打算自我了斷的匕首。
聞玳玳舉起來翻看,也沒看出什麼端倪:“這是何轉機?”
神秘男子像是嘲笑般,擺出聞玳玳方才自戕的架勢:“咱們換個死法。”然後拇指在他自己的喉結處,氣勢磅礴的一比劃:“割喉怎樣。”
所有人都把她當傻子不夠,如今還有被個陌生人耍的團團轉,聞玳玳噌的起身,從籠中一把抓住正欲逃開,結果沒逃成的神秘男子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