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山的第三道門,聞玳玳沒了再看下去的興緻。
當尉遲長雲離開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後,守衛們實在看不下去,趕緊上前将她扶起來。
一直守在門外的關聽肆以為會等很久,結果見尉遲長雲十萬火急的進山,又五内俱傷的出山,徑直往回走,誰也沒搭理。
關聽肆頻頻回首,始終未能覓得聞玳玳的身影,他撥開圍繞在尉遲長雲身邊的呼啦啦一群天火衛,追上去抓住他手腕:“怎麼回事,都劫後餘生了,還鬧别扭呢?你倆現在還有什麼事是看不開的?”
“放開!”看得出這次尉遲長雲發的邪火,又不是一般的大。
能不惹就不惹,把關聽肆吓了一跳,立刻松了手。
尉遲長雲躍上馬背,眨眼間,随着馬蹄聲的漸行漸遠,留下無語的關聽肆,跟喪着張臉,剛從翠微山出來的聞玳玳。
疾馳而去的尉遲長雲,他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位白衣男子,從他口中逼出一個真實無虛的答案。
三日前,在翠微山之巅,他坦言,當得知聞玳玳尚在人間的消息時,即便是欣喜若狂也無法填補他早已枯竭的心。而他仍需遵照石九笙口中所言,白衣男子的交代,走完這條注定以死亡為終點的路,才能峰回路轉,開霧睹天。那半粒假死之藥,雖令他行動艱難,呼吸脈搏幾乎停滞,但幸運的是,藥效仍讓他能捕捉到外界的一切聲響。
他聽到了聞玳玳的悔意。
他察覺了蒼旻權欲熏心,逞強好勝。
更是五雷轟頂在得知兩人有了一個孩子後,蒼旻還想要對聞玳玳寡情薄意,始亂終棄。
他萬萬沒想到,縱使蒼旻如此對她,連續兩次都要下殺手,她仍想護着紫殇最後的血脈。
當然,身為一母親想護着孩子不算錯,孩子更是無法選擇有怎樣的父親,可是聞玳玳居然認為他會對孩子生出戕害之心。
她在提防他。
兩個人經曆了這麼多,她居然還不信任他,還在提防他。
巨大的敵意,以為他眼瞎看不出來嗎?
胸悶無比。
那在内心深處悄然滋長,已經快要成為從參天大樹的情思,讓尉遲長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與掙紮,一再挫敗。
尉遲長雲深知,此刻他需要的不僅是理智回歸,更需要感情沉澱,需要輕輕拂過一陣清風,纏綿的溪流聲能如歌般流淌,甯靜的傍晚景色能如畫般展現,來滌清一切私心雜念,一切不可理喻的沖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腦中最終閃過一句話:他!做!不!到!
從翠微山到鬼膺村,騎馬隻需片刻距離,讓尉遲長雲恨不得騰雲駕霧迅移過去。
他下馬匆匆破門而入,發現屋内早已沒了白衣男子的身影。
再去給白衣男子安排的住處,仍是空空如也。
問守衛。
才得知白衣男子居然在他去翠微山時,随後離開了?
隻字片語也未留。
仿佛是故意,告訴了尉遲長雲所有,唯獨就是閉口不言孩子。
等他反應過來,想用強逼白衣男子透露真相時,卻發現仿佛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控計劃之中,如同十多年前初次相見,悄無聲息地出現,又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天下之大,白衣男子如水一般,無根無源,無形無相,無迹可尋,好似并不屬于這個平凡的人世間。
他的到來,就像是曆劫救世,全心全意幫助他人,卻又離心離意不插手、不交集任何人的生活軌迹。
好像隻要他不說自己是誰,不透露自己的一切,就從未出現在别人的生命中一樣。
跟回來的蘇白請示:“聖上,是否需要屬下立即帶人去追,或者去赤水國去看看?”
一個孩子而已,哪有那麼難解決。
想到這兒,方才的焦慮也随之消散了一半:“算了,他但凡不想見,要躲起來,翻遍天下,也未必能找的到他。”說完,遲疑着:“那個孩子呢?他也帶走了?”
這倒是沒有。
守衛應答:“啟禀聖上,那白衣男子離去之時,未曾攜帶任何東西,亦未牽挂任何人事。孩子是由匪兵的一個二當家,名為樂遊的少年看着。”
蘇白:“聖上,您現在要去看看那孩子嗎?”
尉遲長雲望向匪兵安排的住所方向,輕搖頭:“不必了。”然後往自己住處去,同時交代蘇白,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他。
接下來,尉遲長雲養傷的幾日,
聞玳玳就在一牆之隔的屋子裡,養傷身上被自己劃的劍傷。
師徒二人自那次山中不歡而散後,尉遲長雲就再也沒主動見過聞玳玳,而聞玳玳倒是與先前在翠微山上一樣,日日準時,去給尉遲長雲晨昏定醒。
不過每一次,都被蘇白拒了回去。
要知道,自小到大,尉遲長雲始終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無論是晨曦初露,還是夜幕低垂,抑或是病痛纏身,她睜開眼的第一刻,總能見到在桌邊忙碌的尉遲長雲,或為她煎藥,或試溫熱水。
哪怕師徒都受了風寒,同時遭遇風寒,他仍每日三次監督她服藥,盡管自己的病情可能更為嚴重。
一場生死相離,聞玳玳以為坦誠相對,主動認錯,花盡心思去彌補,兩人就能回到往昔。
不成想。
尉遲長雲甚至都沒給她一個機會,如今連師徒居然都不想與她做了。
先前。
她因為對他的誤會,辱罵過他多次不配為人師,更是将兩人絕交的話說的一次比一次無可挽回。
而這次輪到尉遲長雲親自開口,斷了師徒情分,以他說一不二的性子,恐怕就算是她爬着去晨昏定醒,他也不會收回一言九鼎的話。
現在,蘇白也已改口,天天都用同樣的話驅趕:“聞姑娘,聖上說過您與他不再是師徒,平日無事,真沒必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