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窩蜂跟着車隊往前走着,周漪月拉下簾子,收回目光。
聞祁拿了條織金褥蓋在她腿上,淡笑着看向她:“公主可還滿意?為夫可是早知道你心思,前幾日就着手打點此事。”
“自然滿意,即便是父皇出行我也沒見過這等架勢,驸馬從不會讓我失望。”周漪月持羽扇掩唇一笑,露出一雙勾人攝魄的鳳眼。
她此時才知,聞祁前幾日總不在宮裡待着,原來是在宮外忙着給她的出行造勢。
聞祁道:“隻要舍得花銀子下功夫,沒有什麼事做不成。這段時日各國使臣入京,我委托了不少京城名士、畫師和說書客,在茶樓酒肆傳播公主芳名,用不了多久,為夫與公主的獵月樓将成為墉都十景之首。”
“公主,可還生為夫的氣啊?”
周漪月粲然一笑,“驸馬給我如此大的驚喜,有夫如此,妻複何求啊?”
聞祁不是京城最好的公子,她一直都知道。
曾經,京城不少王公貴族和世家公子都多方走動,試探父皇如何安排她的婚事。周漪月遲遲未嫁,覺得那些浮誇公子都入不了她的眼,也實在厭煩了那些人的花言巧語。
與聞祁初遇的宮宴上,她知道母後今日又想給她相夫,撐着頭百無聊賴看着那些公子哥,提不起一點興緻。
隻有聞祁始終保持着君子端方,不曾靠近她一步,原以為此人跟那幫禦史一樣是個無趣的,誰知宮宴快要結束時,聞祁卻對她說:“臣不通文墨,不擅吟詩作對,也不會花言巧語,但臣會讓殿下成為大梁第一貴女,九國第一公主。”
周漪月便緩緩擡起頭,看向這個儒雅的探花郎,四目相對之時,她知道,就是他了。
儀仗隊一路向前,百姓紛紛跟着向前擁擠,女子們精心梳理的鬓發被擠得變了形。待人群走過,地上狼藉一片,到處散落着女子發簪上的珠子,還有香囊手絹等物。
車隊一路至會仙樓,此處是觀湖的最佳場所,憑欄望去,湖上蓮燈華光流彩,畫舫蘭舟競相吆喝。
聞祁牽着周漪月下馬,兩人順着木梯步上會仙樓,湖上清風徐徐吹來,吹動檐下紅綢。樓中柱子上挂着不少紅簽,皆是用來求平安求姻緣的。
往湖中央看去,一水中繡樓在光影下若隐若現,當年,聞祁将錦繡鋪展在水面上,巧構成樓台的樣子,上面搭有浮台,解開了朝珠公主的謎題。
樓是水中樓,月是水中月,這座水中繡樓後來便取名獵月樓。
原本依照聞祁的家世,是沒有資格娶嫡公主的,但因為這座獵月樓,兩人順利成婚,朝珠公主開始以怒放之姿豔壓群芳,成了京城貴女之首,天下女子争相效仿的對象。
此時有不少百姓在注視他們,聞祁看着身側的周漪月,伸出手将一錦盒遞到她眼前。
“這是?”
“打開看看。”
周漪月打開盒子,是一支袖珍燈籠球兒式樣的發簪,用同心花結系挂在了金簪上,模樣精巧新奇,不似宮中樣式。
“我見民間女子元宵佳節多将燈球挑在钗上,别的姑娘家有的,我家公主自然要有。”
周漪月細細端詳這支發簪,越發愛不釋手,聞祁親手插在她發髻上,道了句:“公主姿容絕世。”
他目光柔柔籠罩下來,周漪月摸了摸發上簪子,含羞一笑,緊接着便聽到樓外那幫百姓豔羨的聲音。
隻要在外人面前,他們就如神仙眷侶一般。
遠處傳來悠揚絲竹聲,聞祁道:“今夜湖上有煙花盛會,從這裡看是最好的。”
周漪月颔首,往湖那邊眺望,玉手搭上欄杆。
“咔!”
不過瞬息間,欄杆咔嚓一聲斷裂,周漪月身子失了力,腳下一個重心不穩朝外跌去——
“公主!”
人群一陣驚呼,聞祁幾乎瞬間沖上前,手卻沒有抓到她,眼睜睜看着她墜入湖面。
巨大的水花聲傳來,周漪月身上厚重的華服成了枷鎖,拖着她直直往下沉。
“公主落水了!”
“快救人!”
禁軍挽袖解帶撲通撲通跳入水中,朝朝珠公主落水處遊去。
聞祁急得沒了絲毫文雅,沖下樓就要自己跳下水,身邊随從趕緊攔住他:“驸馬您不能下去啊,這湖中多漩渦暗流,又是寒冬臘月,萬一您再有什麼閃失,我等萬死莫辭啊!”
聞祁看着深不見底的湖面,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厲聲大喝:“公主不容有失,你們速去京兆尹衙門和巡防營,找懂水性的人來,一定要把公主找到!”
“是!”
湖邊人影幢幢,衆人手持火把奔走,一時呼聲震天。
此時西岸一處,魏溱抱着周漪月從水中鑽出,冷水順着衣擺一路滴在路上。
魏溱将周漪月抱上停靠在岸邊的一隻小船,一隻手抱着她,一隻手撥開遮簾,大步踏了進去。
他抱她的動作甚是熟練,非常熟悉她的身形曲線和托力點,仿佛已經抱過了無數次。
簾子擋住了外面的寒風,魏溱将其她放在甲闆上,視線俯視下來,端看她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眸底翻湧着森寒的光,似乎能洞穿她的一切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