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漪月看着那支剩下不到半截的香,抄起桌上碗盞就要往他頭上砸。
魏溱斜睨她一眼,目如寒霜:“我若是殿下,此時應該趕快去找人。”
“還有,提前跟殿下講清規則,你必須親自去找,若你向任何人求助,即視為遊戲失敗,我會立刻命令屋裡的人動手。”
周漪月氣到渾身發抖:“若我驸馬有一點閃失——”
此時不宜逞口舌之快,周漪月提裙跑了出去。
她從未覺得這座樓這麼大。
熙春樓共五樓,每一個房間都房門緊閉,若她一個個這樣找下去,至少需要三個時辰。
冷靜,冷靜……她不斷這麼告訴自己,試圖控制自己身體上的顫抖。
額上冷汗墜下,周漪月環視四周,柱上龍飛鳳舞的圖案張牙舞爪,仿佛要将她撕咬入腹。
不能求助店小厮,不能向掌櫃打聽,也不能擺出自己的身份。
一定,一定還有什麼别的辦法……
她看着正廳中央的假山,血液直沖腦門,把心一橫,拿起一旁的燭火扔進那座假山——
火光入火龍直沖而上,映紅整座樓,人們開始驚慌失措朝樓外逃命。
“快來人,有人縱火!”
“滅火,快滅火啊!”
周漪月還嫌火燒得不夠大,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将燭火扔進另外幾座酒池中,不過瞬間,整座熙春樓猶如火海。
鎏金柱子搖搖欲墜,她踉跄着跑着,面容狼狽,發尾處已被燒焦。
房間内的人聽到喊聲全部跑了出來,周漪月篩掉了三分之二的房間。
還剩下三分之一。
濃煙嗆進鼻子裡幾欲讓她窒息,周漪月将桌上茶水澆在面紗上,蒙着面強忍煙熏,發瘋般一個個沖進剩下的房間。
周漪月已經感覺不到皮膚上的疼痛,就在快要絕望之際,終于在二層西廊的一處房間内找到了聞祁。
他靜靜躺在床上,似乎是昏迷了,周漪月也顧不得那麼多,扯住幾個倉皇逃竄的店小厮:“這裡還有人,快來救人!”
幾人對視了一眼,上前手忙腳亂将人擡走。
火勢漸盛,樓中賓客奔走呼号,場面混亂不堪,梁柱不勝火焚轟然倒塌,金碧輝煌的廳堂轉瞬化為烏有。
魏溱和淩雲并肩站在遠處,淩雲道:“将軍,這個女人着實大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敢燒樓。”
魏溱呵笑:“她膽大妄為的事還多着呢,你不知道而已。”
火光将男子的面龐映得愈發俊美濃烈,宛如天人。
“京兆尹府的人來了嗎?”
“我們的人第一時間去報官了,看時間應該馬上就到了。”
“務必讓他們見到周漪月的臉。”
“是。”
魏溱看着面前的亂象,眼神古井無波,漫不經心加了句:“既然要燒就燒個幹淨,給她加幾把火,把旁邊幾座樓也燒進去。”
淩雲應諾,轉身下去安排了。
周漪月幾人逃出熙春樓的門時,正好撞見京兆衙門的人。
府尹大人剛剛才見過周漪月,見她一身狼狽從火樓裡出來,大聲喚了句:“公主殿下?”
周漪月心裡暗叫不好,竟然被這個府尹撞上了。
府尹朝周漪月走近:“還真是殿下!殿下可是剛從火場逃出來,玉體可有損?”
又見到她身邊不省人事的聞祁,大驚失色,對身旁侍從道:“快叫幾個大夫來!”
周漪月生怕大夫看出聞祁的異樣,連忙擺了擺手,嘴上咳嗽不停:“不勞煩大人,驸馬沒事。今日是我與驸馬來此品茗,不成想碰上熙春樓失火。”
“樓裡還有不少人被困,救人要緊,大人莫要耽誤時間。”
府尹多瞧了她幾眼,昨日剛發生過玉淵樓爆炸一事,眼下熙春樓失火,又讓他見到朝珠公主。
他心裡生出些許疑惑。
可眼下火勢險急,府尹無暇想那麼多,拱手道:“是,下官派人護送公主和驸馬爺回去。”
周漪月聲音疲憊:“有勞大人。”
周漪月坐上京兆尹府的馬車,沒有回宮,而是吩咐車夫往公主府的方向去。
到府門前已是掌燈時分,管事見周漪月驟然回府,渾身上下狼狽不堪,都吓得不輕,“殿下這是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
周漪月沉聲吩咐他:“無妨,不準聲張,去請大夫,再給我和驸馬準備沐浴。”
管事得了令馬不停蹄下去準備了,周漪月将聞祁交給幾個小厮,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酸痛,皮膚上多處燒傷,衣袖下的手也在輕微顫抖。
她被侍女們渾渾噩噩地扶着往寝屋走,所有的精力仿佛在剛才的大火中燒盡,隻剩下一具軀殼。
大夫匆匆忙忙趕來給聞祁診脈,對周漪月道:“驸馬爺是中了蒙汗藥,待老夫開一劑藥,喝下去就沒事了。”
周漪月冷聲道:“大夫隻管開藥,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許往外說,懂了嗎?”
大夫從未見過朝珠公主這般冷厲的模樣,吓得不敢擡頭,“是,老夫明白,若有人問起,老夫隻會說驸馬是嗆了濃煙的緣故。”
周漪月點點頭。
待藥煎好,周漪月從侍女手上拿走藥碗,對她道:“我來吧。”
下人們将驸馬從床榻上扶起來,周漪月拿木勺撬開他的牙關,将藥一勺一勺灌進他嘴裡,她很少照顧人,是第一次給人喂藥,動作很笨拙,藥汁灑出來不少,流在聞祁的衣領上。
周漪月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她往自己虎口上狠狠咬了一口。
侍女驚呼:“公主殿下!”
周漪月松開咬出血痕的手,說了句沒事。
喂聞祁喝下藥後,她吩咐下人給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對其他人道:“這兒不用你們伺候了,都下去吧。”
下人們退了出去,屋内一下子安靜下來,周漪月看着床榻上的人,情緒終于在這一刻決堤。
方才在火場裡看到他昏迷不醒時,周漪月吓得快要瘋掉。
她從未這麼害怕過,也從未意識到,自己這麼在乎他。
一開始,她與聞祁的婚事更像是一場交易,他給她無限寵愛,讓她名聲大噪,以壓倒性的姿态豔冠京城。
而周漪月則給他的仕途鋪路,讓家世平庸的他一躍成為父皇身邊的紅人,朝廷權貴。
他們都是自私自利之人,他們配合無間,天生一對。
周漪月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她,不允許有人傷害聞祁。
決不允許。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男子緩緩醒了過來,看着面前的周漪月和熟悉的寝屋,臉上露出些許迷茫。
“公主,你怎麼在這裡?我方才不是……”
聞祁腦子一片混亂,他記得自己方才在熙春樓内與同僚飲酒,一時喝多暈了過去,怎麼一睜眼就回到了公主府?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他瞥到周漪月手上的燒傷和血痕印,拉着她的手:“公主怎麼了,怎麼受傷了?”
周漪月拼命忍着不讓自己落淚,拉着他的手急聲問道:“驸馬你先告訴我,今晚發生了什麼?你不是說自己下朝後要回公主府打點,為何會出現在熙春樓?”
聞祁想了想,努力回憶着。
“原本是要回公主府的,可下朝之後大理寺的高大人找上我,說他不日便要離京赴任,邀我熙春樓一聚。我從前和此人打交道不多,不過有些公務上的事确實要和他對接,便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