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周漪月正撥着算盤算府裡的開支。
開春後公主府的開支多了數倍,除去下人的開支,衣物添置,擺宴待客,每一筆都關系到府中的運轉和面子,這麼一通下來,銀子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今年各地都在鬧災,先是連日大雪讓牛羊難以覓食,牧民損失慘重,未等喘息過來,渭州一帶又鋪天蓋地鬧了蝗災,所過之處莊稼盡毀,顆粒無收。
周漪月給母後提議皇宮上下節儉度日,她自然也要以身作則縮減開支。
正琢磨間,采蓮掀了氈簾進來:“殿下,驸馬回來了。”
聞祁下車後,在一陣下人簇擁下入了正堂。
他看着瘦了一圈,臉上線條顯得越發硬朗,下巴上有一圈細小的青色胡茬,風塵仆仆的樣子。
周漪月納罕道:“怎麼不先遣人通報一聲,我好早些準備給你接風洗塵。”
聞祁眉眼疲憊,目光卻是缱绻,“想着早些回來見你,便顧不得這些事了。”
他很少這般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表露愛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這般黏黏糊糊的,一點不像那張清隽的臉會說出的話。
周漪月睨着他嬌笑一聲:“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麼,快些進來罷,别站在門口吹風。”
她忙吩咐下人放好行李,兩人進了正殿,一邊暖身子一邊說着話,問對方這段時間是否一切安好。
周漪月見聞祁臉色不好,眉眼見有郁色,忍不住問了一句:“原說十六那日就該回來的,足足延誤了十日,可是路上遇上了什麼麻煩?”
“這次災情比我們想象的嚴重,耽擱了些時日。”
說着說着,下人們已将膳食端來,都是養胃好消化的飯菜和羹湯。
聞祁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箸,周漪月問他:“怎麼又要走?”
“有些急事要處理,我剛入京就聽說,宮中收到加急文書,鄢陵一帶有暴民作亂,陛下已經下令鎮壓,急着召我等議事。”
“鎮壓?”周漪月倒吸一口冷氣,“父皇如此動怒實在少見,往常也不是說沒有天災,可都沒有到需要鎮壓的程度。”
“往年災情雖重,但民心尚穩。然而今年不同,天災之後又逢邊疆一帶官吏貪污,糧食不濟,百姓生活困苦至極,心中積怨已久,民怨爆發之後自然難以控制。”
聞祁喟歎一聲:“天災人禍,不是個好兆頭啊。”
周漪月點點頭,想來父皇和母後在宮中也是不好過。
她吩咐下人準備車馬,将他送了出去。聞祁這一走就是大半天光景,至晚方歸。
回屋時周漪月已然睡下,他解開衣裳挂在一旁紅木衣架上,小心邁腿上床,盡力讓動靜小一些,卻還是将她給驚醒了。
“驸馬……”
周漪月睡眼惺忪,慵懶喚了一聲,聞祁揉了揉她的頭,輕聲細語道:“把你吵醒了嗎?”
“沒有,我還沒睡着呢。”
周漪月掀開被子,往聞祁臂彎裡鑽。
男人登時馨香滿懷,垂目看去,懷中嬌兒微啟朱唇,水盈盈的唇珠像是沾了露珠的櫻桃。
他心下一熱,附身撷去……
守在外面的下人不是第一回聽那屋裡的動靜了,可不管他們聽了多少次,還是感覺面紅耳赤的。
尤其是朝珠公主嘴裡的那些話,實在不像是一個金枝玉葉能說出口的。
更讓他們愕然的是,聞驸馬一向溫文爾雅的人,不知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孟浪起來了。
公主殿下着實有手段啊……
此時屋内,兩人小别勝新婚,周漪月連聲求饒才緩過氣來。
“要不是心疼你身子怕你累着,今晚你别想善了……”
他将她發絲别到耳後,拭去她鬓角濡濕。
周漪月星眼朦胧,香汗玉珠般順着鎖骨淌下,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嘴上卻不饒人:“是誰先前怪我玩得過了,折了他的腰,叫大夫施針按穴了好幾日才調養過來,怎麼這會子又在我面前逞能了?”
“不準睡,我還沒盡興呢!”她翻身而起,半個身子壓上他。
“公主這般好興緻,那為夫……奉陪到底。”
他大笑着,攬着她的腰将那嬌軀帶到自己胸膛上:“先前公主教的那些東西為夫都學得差不多了,你檢驗一下成果?”
安靜了沒一會的床闆又晃動起來,比上一次的動靜還要大上許多。
屋外下人們互相對視了一眼,渾身都覺得不自在,往外挪了幾丈距離,嘴裡默念着:“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第二日清早,周漪月渾身酸痛地睜開眼,覺得整個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床榻前,聞祁已經穿戴齊整,降紅朝服,赤金腰帶,全身上下一絲不苟。
周漪月眼中氤氲尚未退去,看了眼外面将亮未亮的天色,嘴裡含糊道:“記得用罷早膳再去罷,不急這一時,别太累着。”
錦被順着細膩如玉的肩膀滑下,香肩肌膚勝雪,遍布旖旎紅痕。
聞祁閉上眼,清了清神。
若不是還有早朝……
他掀了袍坐在她身前,半摟着腰将她扶下:“公主再睡會吧,昨夜可是辛苦你了。”
目光掃向她盈不足握的腰,蹙了蹙眉:“怎麼瘦了這麼多,可是下人們怠慢?”
他喊齊嬷嬷進來問她是怎麼回事,齊嬷嬷解釋:“驸馬爺恕罪,公主這幾日時常睡不安穩,也沒什麼胃口,做好的膳食往往吃了幾筷子就不動了。”
“為何不早些與我說?快,去把大夫請來。”
齊嬷嬷忙不疊吩咐人去請大夫了,周漪月道:“原不是什麼大事,皇宮中諸事繁忙,我不光要打理公主府,還得顧着母後那邊,自然就操心多了些。”
聞祁心疼摸了摸她的頭發。
此時四方管内,魏溱剛在院中練武,健壯的胸膛上布滿汗珠,順着結實的肌肉線條滑落。
淩雲給他遞上汗巾,朝他耳語了幾句。
“确定嗎?”
“千真萬确,公主府的人已經馬不停蹄進宮報喜了,剛入宮一會,宮裡的賞賜就下了,這會子京城裡很多人都聽到了消息,陸續趕往公主府道喜。”
“知道了。”
不辨喜怒的聲調,臉色卻是陡然駭沉下去,看得淩雲手腳顫了下。
魏溱大剌剌倚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漫不經心道:“她一定很高興吧?有自己心愛的人,還跟他有了孩子,真讓人羨慕。”
淩雲默默垂下了頭,什麼也不敢說,隻覺得空氣中升起一陣冷意。
面前男人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扶手,聽着讓人頭皮發麻。
偌大的房間内,魏溱幾乎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聲。
他不可遏制地去想,周漪月是怎麼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歡,享受他人的寵愛,又将在不久的将來,子孫繞堂,幸福美滿。
單是這麼想着,便有蝕骨噬魂的感覺,整個人都好似在地獄裡走過一遭。
再等等,再等等……
他一寸寸攥緊了扶手,指骨泛白,幾乎要将那椅子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