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坐在長凳上沉默了五分鐘。細細思索,脊背一陣涼意。
她整理了下剛才提到的所有信息——
1.出牆計劃——抽取訓練部十位、指揮部五位、後勤部三位,調查牆外基本情況,消滅一些上場戰役遺留的蟲族。
2.莫遲、九号配合出牆,附帶高階任務——調查牆内外非法運輸人、物的組織「繭」,總積分1000。
3.(尚未彙報)懷疑牆内内應未消除完全,魚人一個月内若未完成任務——找到文件照片中的孩子——将有危險。
監視鏡頭依舊閃着紅光。
偶爾一兩個路人經過,莫遲就立刻噤聲,人離遠,莫遲又立馬繼續手口并用地表達。
“我聽懂了。”
柳青青的話叫停了還在試圖解釋的莫遲。
“你想讓我說服魚人,給你半個月找到組織,若尋找人就是那個人的父母,皆大歡喜。若不是,你就會消滅組織。”
莫遲用力地點了點頭,“就給我半個月。若不行,半個月内我再趕回來,日夜守在他身邊,保證他的安全。”
柳青青闊面臉上露出疑惑,“你直接告訴他是誰....怕你認識的人會有危險。那你為什麼要幫他呢,你也跟他很熟?”
莫遲沉默了。
沉默了許久。
柳青青不解,“當然,我知道他有危險。可以直接上報安全處,不是說-”
“很害怕不是嗎?”莫遲擡眼,左臉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等待曾經無視他死活的組織...保護自己。等待....等待未知的死亡.....是會一天、一天、一天,加劇恐懼。”
柳青青無奈地抿了下嘴,“等你,不也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莫遲哀求地看着她,“隻要你說服她相信我。半個月期待,半個月...哪怕憎恨我。”
宿舍區深坑的黑色顆粒物似乎在一點點侵蝕帝都。
它們飄蕩在空中,落在人工植物上燒出一個孔,落在儲備兵的肩頭。
人們擡眼,原本澄澈的天空,逐漸被一層薄薄的灰霧所籠罩,揮之不去。
“隻要,不是恐懼。”
...
九号守在醫務室外。
整個醫務室躺着十三位病人,十二個燙傷。
嚴九的傷勢其實早已恢複完全,完全自動的精準醫療手術,加上精确的營養液配比,連疤痕都快消失。若非仿生假肢的神經粘連需要靜養,他甚至能立刻出院參加馬拉松比賽。
柳青青不愧是柳青青。
跟嚴九聊了20分鐘,就得到了對方的絕對信任,握着自己的手答應會說服九号出牆調查「繭」。
莫遲針對牆外多問了一些信息,但更詳細的外部情況嚴九了解也不多,可生活區域就巴掌大,沒人敢四處亂逛。
嚴九說,“照片是偷渡組織老大給我的。交易地點的話,出牆一路向北直行,唯一一棟一層建築。很顯眼。”
莫遲不理解,“什麼叫唯一一棟一層建築?”
嚴九神色複雜,平和道,“當然。你出去就能知道了。”
外面,九号催促聲傳來。 “九點換藥!時間不能晚!”
嚴九抱歉笑笑,“他是因為沒能救下我。所以才這麼緊張。你們别往心裡去。”
莫遲隻會擺手說不會,柳青青在一旁大段情緒輸出,嚴九更加感動。
旁邊六張病床上的人,舉着燒傷的手,泡在營養液裡,另一隻手正無聊地刷光腦上的娛樂信息,不耐煩地扭了扭身子。
最後莫遲問,“組織裡的人,你都沒見過。但我能感覺到,你很害怕。為什麼?”
嚴九想搖頭,但停頓住,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半晌,才緩緩道,“你不知道。”
他不知想到什麼,渾身抖了一下,“我是親眼看見過借錢偷溜回牆内。覺得沒人能管他,不還錢,被人抓回去又住回原本的破爛屋子....瘋了,這個人,坐在垃圾堆裡.....瘋掉了!”
牆内的一切都是平靜的,人工太陽、草木遵循規律發光、生長,儲備戰士們遵循時間表訓練、喝營養液。
牆内的人們,沉浸在和平的日常中,等待一場永遠不會降臨的戰役。
莫遲突然想起以前,在第二十二個任務《死神來了》。
曾有個天賦異禀的新人頭腦聰慧、勢如破竹,最稀有的是他積極勇猛、不知畏懼的心,讓他快速積累到1000積分,被稱為“怪物新人”。
可流星劃過黑夜的光越是璀璨,消逝後的黑夜便越是難熬。
某次任務,“怪物新人”表現出衆,得到了一個主神的願望。
他許願——想看見家人現在過得如何。
光球的盡頭,是尋找失蹤兒子的雙親身心俱損,疲勞駕駛被一輛卡車撞飛,雙雙逝去。
這個天才失去了向前哪怕一步的心,隻覺得每一份快樂都如踩在刀刃上,切割着他父母的心。
一次生死垂危,硫酸巨浪向衆人席卷而來,他放棄掙紮,隻認為害死父母的英雄不該存在于世。
人們最害怕的不是失去,而是曾經擁有。
“你看上去,就好像認識他一樣。”嚴九的聲音喚回了莫遲。
莫遲搖了搖頭,站起身,“我去把九号叫進來。拜托你們了。”
嚴九看向柳青青,極為堅定地笑着說,“我可就等你把好消息帶回來了。999号調查員。”
昨天,陳部也說,“我等你消息。”
莫遲站直身子,認真地點下了頭。
...
第二天。
九号冷冷地與她同行,昨夜一句“僞善狡猾的小兔崽子”,今天一句不吭。
沒想到還是個重情重義的。
大門緩緩開啟,大部隊向帝都守衛點頭示意。
出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