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侯世子受丞相宋緻所托入雲都為城軍教習,任雲都城軍督軍統帥。
名号聽着好聽,實際上是個空職。
前朝初期雲都城軍直屬皇帝,有護衛皇城安全的職責,前朝末年因先帝受不住宋緻的壓迫,将城軍的操縱權交給宋緻。經過宋緻這十多年的放養,雲都城軍隻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容身地,沒有什麼用處。
雲都城軍作為都城布防,除非調任,終其一生不得離開雲都方圓十裡。
蕭烨白進都城的第一天,就被拘在都城。
外人看來,蕭烨白對宋緻這樣暗裡的軟禁很适應,五月初入都面聖,接過督軍一職,就開始他的逍遙生活。今日邀上幾許狐朋狗友去城郊天百湖釣魚,明日在銷金窟醉卧美人懷,後日醉倒酒樓無人管。
一系列操作,讓多少傾慕他容顔的世家貴女都止了心思。
“他想造就一個浪蕩無害、毫無志趣的模樣給宋緻看。”容清樾收回與蕭烨白碰撞的目光,轉身背靠欄杆,環臂舉着梅花狀酒杯放在嘴邊,卻并不品嘗,“宋緻那麼聰明的一個老狐狸,要是這麼輕易就能被他蒙騙,他怎麼做這兩朝權臣?”
“宋緻在看一場蕭烨白自導自演的戲,還看得津津有味。”謝無呦總結道,“蕭世子還是年輕,在玄關被保護得太好了,有些……幼稚。”
容清樾睨她一眼,調侃道:“說得老氣橫秋的,你不也才二十二,比他大一歲。”
“嗨呀,我都在官場沉浮六年了,哪是他能比的。”謝無呦不服她的比較,拿自己的資曆來說話。
容清樾哼笑一聲,不與她争辯。
謝無呦入朝為官六年,早已不是躺在街邊奄奄一息等死的小女孩了,她已能獨當一面。
“不是在信中已經說明白了,還叫我出來,又查到了什麼?”
謝無呦養的狸奴昨夜躍到公主府,叼了一塊木制的魚,是她與謝無呦之間的暗号,有急事相商才會派上用場。
謝無呦将找到的卷宗放在小幾上,她走過去打開來看。
“當年問罪孔家時,孔家族人都沒了,隻剩幾個親信舊部,當時的查問官員兵部侍郎喬閩中記載是孔家舊部親口承認,是孔将軍孔懷甄不滿朝廷克扣他青營騎兵的軍饷,才故意打了敗仗,讓西佑軍隊攻入平西城十裡,讓平西城慘遭屠城血流成河——”
這些事容清樾在阿兄出事後就掌握清楚,這麼多年下來已是倒背如流。
孔懷甄乃當朝大将,忠心耿耿,西佑侵·犯北晉多年,一直守衛邊境不曾擅離。孔家宗族旁支都居于平西城,沒兵時就由宗族中的人頂上,死了一撥又一撥,直到昌甯七年,孔家已不剩幾人。
但僅因瓷俑之戰孔懷甄一朝退縮,用孔家近百口人命換來的忠名,蕩然無存。
孔懷甄忠,她信。但孔懷甄臨陣退縮,她也信,不過存疑。
戶部貪墨嚴重從前朝就存在,昌甯帝登基時國庫早已空虛,加之前朝末年天災衆多,糧食收成少,對邊疆的軍饷、軍糧都是克扣,隻是哪邊克扣多哪邊克扣少罷。孔家平民出生,靠着參軍功績一路升上去,又舉家遷居平西城,朝中關系為人維系,戶部逮着勁克扣青營騎兵的軍饷和軍糧。
她記得記載中有幾年已經傳出青營騎兵的将士沒有軍糧可吃,餓得啃食草皮、樹皮。
這樣極端的條件下,孔懷甄很有可能失望并退縮,期望西佑能滅了這個不公的國。
“我給你找來這份的卷宗,也記載的當年事。”謝無呦起身走到她身邊,指了指上面某一處,“同樣都是喬閩中寫的,但與給喬家叛罪的那一份全無相同。裡面記載,孔氏舊部言最後一批運送至平西城的軍糧是黴糧,整個平西城的将士食用後均出現腹瀉嘔吐,嚴重中不治而死。西佑大軍抵達時,平西城隻剩将士六千不到,他們拖着虛弱不堪身子禦敵不力,才緻使平西城慘遭屠城。”
容清樾盯着白紙黑字看了兩遍,不遺漏一字。
喬閩中昌甯十五年心疾複發暴斃家中,她沒有機會當面質問卷宗是否為他親手所寫,現下隻能暫時相信是喬閩中所寫。
“你說,會不會還是宋緻……”
“在什麼地方找到的卷宗?”
兩人同時開口,容清樾皺了皺眉,謝無呦先回答她的問題:“大理寺,那夜鄧子良和我一起看了孔家的卷宗找不到别的有用的東西,他就走了,我又找了找,在一堆堆積成山的書卷裡面扒出來的。大理寺的人是真不愛打掃,弄了我一身灰,還起疹子了!”
裝在大理寺的東西,秦照曳那嚴謹的性子,不可能沒看過。他若是看過,早已呈禀陛下,不會任由這東西放在存舊樓積灰。
謝無呦得到的太容易,就像是有人知曉她的行蹤,她去大理寺時故意放在存舊樓讓她找到,并帶給她。
會是誰?
宋緻,還是與他敵對的人?
“有可能是宋緻指使戶部的人放糧時動了手腳。”将飄出的思緒拽回來,容清樾合上卷宗對謝無呦說,“但軍糧下發,途經人手衆多,很難查證是從源頭上就出了問題還是中間有人動了歪心思。”
謝無呦明白她的意思,可能是宋緻做的,也可能是别人做的,沒有證據無法明确。
***
雍華樓的小食出了名的精緻好吃,菡萏豎着耳朵邊吃邊聽,吃撐了也沒聽懂兩個人講些什麼,等兩人說了些平常事,菡萏那個小迷糊喝果酒喝了半醉,容清樾走到她面前叫她,雙頰微紅的盯着殿下笑:“殿下……嗝,要回去了嗎?”
容清樾頭疼的看她:“早知道叫子廈來照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