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聖旨下,縱使蕭烨白一萬個不願意,都沒有辦法更改。
婚期定于十月初二,丞相不滿婚事卻仍舊為唯一的女兒置辦豐厚的讓人豔羨的嫁妝。
婚期至,十裡紅妝鋪滿朝陽大街,随宋時雨一同進入玄關侯府的,除了嫁妝和人,還有與蕭烨白許下的交易。
婚宴散場,瞞過賓客,宋時雨脫下繁重新服,換上輕便舒服的襦裙。
蕭烨白被勸了些酒,有些暈乎,卻還是守禮地背着身,說:“這麼好看的衣服,不多穿一會兒?”
“再漂亮也蓋不住它的礙事。”宋時雨說,“你也換了,反正隻是做戲。”
她走過去,打開唯一送進新房裡的箱子,裡頭是一份又一份的卷宗賬簿。
“公主自回都就一直在追查當年瓷俑之戰的事,相信已經發現,所有與當年有關的人與卷宗都已消失于世,即便查到些什麼,也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宋時雨将東西按順序整理,一點一點放到被蕭烨白靠着的圓桌上,“我父親極為謹慎且心狠手辣,他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蕭烨白随手抽了一本來看,本也不奢望她能帶來多少有用的東西,誰知越看越心驚,逐漸上頭的酒意瞬間消散,他坐直身:“這些東西,保真?”
“自然。”宋時雨數了數确定沒有少,說,“早些時候的是我娘動手抄錄,晚些的是經我手抄錄後,将原卷宗替換出來。我與我娘一直修習他人字迹,十成十的像,所以這些年我父親不曾發現。”
瓷傭之戰給青營騎兵撥去的軍糧是黴糧,用戶部貪墨得來的錢與西佑互通,裡應外合,重創因黴糧實力大打折扣的青營騎兵。再與西佑達成協議,以晉昭公主為和親公主息戰,間接讓護妹心切的憫宣太子甘願為質,還讓青營騎兵背上故意打敗仗的罵名。
宋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喬閩中給世人看的卷宗,是你娘僞造。”蕭烨白肯定的說。
“是。”宋時雨承認,“我爹娘年幼相識,尚未及笄我父親便發現她在模仿字迹的天賦,鼓勵她多加練習,瓷傭之戰後,讓她寫了卷宗。”
“宋夫人既然幫助丞相,不當為他銷毀所有罪證?自相矛盾!”蕭烨白到底是軍武出生,聽得何靈嬛竟然不分是非,幫宋緻誣陷為國為民的将士,一下冷了臉。
宋時雨放下手中的東西:“我爹拿我做威脅,我娘是被逼無奈,也一直在收集這些東西。世子當明白,受困深宅的女子,想要得到些什麼不容易,這些已是我娘能做出最大的彌補。”
“你娘是為了彌補。你呢,又是為何?”蕭烨白一瞬不眨的看着在燭光中略顯朦胧的女子。
“我?”她思考,而後笑了下,說,“還不到說的時候,時機到了,你就會知道。”
她不打算說,若是往常蕭烨白定要問個結果,否則誓不罷休。隻是這幾月相處下來,他發現這女子隻是看着面相柔柔軟軟,實際堅定的東西,任如何都不會放松。
時辰太晚,宋時雨走到床榻邊,叫椒茸拿來的被子高高壘起,隔出界限分明的地方,撩開外面的被衾躺了進去。
蕭烨白也有了睡意,走到她面前,看了幾息,說:“你睡裡面。”
宋時雨睜眼看他,不解:“怎麼?”
“我如今是你父親眼中釘,以防半夜有刺客,我睡外面安全。”
他會武自己不會,宋時雨頗有自知之明,不多做固執,越過界線翻到裡面去。
蕭烨白擁住被角,上面還有淺淺香味,閉上眼。
宋時雨帶來的東西,他不質疑真假,但就那麼堂而皇之夾在嫁妝中帶來給他們,總覺得,太容易了一些。
這些東西,随便一件都能置宋緻于死地,永無翻身的可能。他能那麼大意地,每次銷毀前讓何靈嬛謄抄一份?宋時雨字迹模仿再像,總會有細微差别,宋緻能辯不出,讓她那麼輕易把假的替換回去?
所有的疑惑連在一處,就好像這些東西,是宋緻故意讓他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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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容易絕非巧合,宋緻就是故意告訴我們,他做了什麼。”剛體察民情回來,将公主府當成第二個家的三皇子容煦喝着淡茶,沐日光。
容清樾把玩他剛給自己的箭镞,一寸一寸撫摸,讓菡萏去她屋裡将方臨清遇襲時留存下的箭簇拿來,挪眼見到他這悠懶模樣,忍了又忍,想着他剛将自己需要的東西送來,不好送客。
“宋緻現在有不知規模的私兵,他告訴我們又如何?”容清樾說,“他料定我們不敢輕舉妄動。”
無旨意允準,豢養私兵乃重罪。可和宋緻的罪證一樣,容煦體察民情時暗中查訪到僅南洲城屬于宋緻的私兵已有三千餘人,其餘地方還不知有沒有更多。她的赤火全數加起來也不過一千,縱使訓練有素,在不知敵方具體情況,人數本就有壓制,如何取勝?
容清樾頭疼,閉了閉眼,低頭摩挲拿在手裡的東西。
對比兩支箭镞,方臨清交給她的這支四周是細小的倒鈎,刺入人身并不緻命的地方,再想拔出要體會難以忍受的錐心痛楚;容煦帶回來的則不然,箭镞周身滑亮,箭頭尖銳,與前者相比,造這類箭镞的人主要為了提升弓箭的威能,前者是為了折磨。
方臨清久負盛名,卻從未參與黨争,唯一可能得罪他人的地方,也隻會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她回想一遍自己得罪過的人,有膽子私自豢養殺士的隻有那為數不多的幾人。
當年緻使方臨清身殘的人不是宋緻,又會是誰?